演武场上,恰似一片遭狂风无情肆虐过的麦田,一片狼藉。六十名原本意气风发冲向场中的甲级新生,此刻正横七竖八、零零散散地瘫倒在地上。呻吟声、咳嗽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哀歌,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宛如一幅惨烈的画卷。尘土飞扬,与汗水、草屑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不少人身上都蹭破了皮,狼狈不堪。他们刚才那如决堤洪水般汹涌的气势,早已被王天纵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表现,无情地碾得粉碎,只留下满地的狼藉,以及深入骨髓的挫败感,如阴霾般笼罩着每一个人。
叶南烛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已散了架,尤其是右腿迎面骨,钻心的疼痛让他只能狼狈地半趴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那沉闷的痛楚,嘴里那股土腥味更是挥之不去,仿佛是这场惨败的烙印。
他艰难地抬起眼眸望去:不远处,星落瑶正被一个相熟的女生搀扶着缓缓坐起,她的小脸依旧毫无血色,煞白如纸,握着那根已然黯淡的木杖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源力耗尽的滋味并不好受,那副娇弱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惜。再往远处看,顾承宇靠坐在一根练功桩旁,他那身玄色锦袍此刻已沾满灰尘,不复往日的光鲜,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紧握着乌木短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如翻江倒海般的剧烈翻腾。骄傲如他,竟被如此轻易地像丢沙包一样甩飞,这份冲击,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刻骨铭心。
王天纵拍了拍白色教习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姿态轻松得仿佛刚刚只是悠然地喝了杯茶。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踱步在横七竖八的新生之间,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声都仿佛重重地敲打在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啧。”他咂了下嘴,声音洪亮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就这?”
“六十个打一个,居然连我衣角都没摸着几片?”
“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那些或是挣扎着想爬起来,或是干脆装死的新生,嘴角勾起一抹嗤笑,“你们当中,大部分人连让我抬一下眼皮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这就是你们自诩为天才的实力,那还是早点收拾包袱,乖乖回家去吧,收起你们那可怜又可笑的骄傲。”
每一句点评,都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新生们本就因羞愧而火辣辣的脸上和心上。刚才还群情激昂的少年们,此刻连反驳的勇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又或者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内心的屈辱与不甘。
“行了,都别在这儿挺尸了!”王天纵大手一挥,终于结束了这场如同精神鞭挞般的训斥,“各组组长!出列!”
演武场周围那些一直抱臂旁观、表情各异的高年级生们,听到命令后立刻整齐地应声上前一步。
“各自把你们组里那几个宝贝疙瘩拎起来!”王天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刚才他们那点‘本事’,你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了,给我好好教教这群少爷小姐们。”
吩咐完后,王天纵仿佛卸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包袱,他连看都不再看地上那些挣扎的新生们一眼,目光转向不远处古木浓荫下那抹清冷的月白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洛老师,看戏看得可还满意?”他一边说着,一边迈着闲适的步子,优哉游哉地朝洛念秋走去。那轻松惬意的姿态,与演武场上弥漫的沉重挫败感形成了极为刺眼的鲜明对比。
叶南烛看着王天纵走向洛念秋的背影,又转头看看自己小组这边——叶南轩正咧着嘴,脸上满是“终于轮到我上场”的兴奋表情,搓着手,兴高采烈地朝他和顾承宇、星落瑶走来。
“嘿嘿,小弟,小顾,小星落!来来来,快起来,让哥好好‘关爱关爱’你们!”叶南轩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活力,仿佛在期待着一场有趣的游戏。
叶南烛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上的伤痛似乎愈发剧烈了。
这水深火热的日子,难道……才刚刚开始?
古木浓荫下,仿佛隔绝了演武场上的尘土与哀鸣,营造出一片别样的静谧。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苍梧神叶,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在洛念秋月白的衣袂上投下摇曳的光斑,衬得她愈发清冷,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似凡尘中人。
王天纵迈着懒散的步子缓缓走到近前,高大的身影在洛念秋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身上那股刚刚横扫全场、近乎沸腾的战意尚未完全消散,犹如一座隐而不发的炽热熔炉,与洛念秋周身那清冽如亘古寒潭般的气息,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微妙的对峙。
“难得在演武场见一次洛老师啊。”王天纵双手抱胸,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愈发深邃,眼神亮得惊人,其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之意,仿佛想从洛念秋那平静的面容下,窥探出什么秘密。
洛念秋眼波微微一动,目光终于从演武场上收回,落在王天纵那张带着不羁与狂放的脸上。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宛如冻结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她略带不屑地瞥了王天纵一眼,冷冷说道:“面对一群新生,竟然连炎火熔躯都用上了,若是被诸葛院长知晓他的技法被用在这种地方,怕是要羞愧到无地自容。”
王天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这届新生中有几个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拿出点真本事,怕是压不住这群新生的火气。”话锋一转,他带着点讨好又似激将的口吻说道,“不过要是换洛老师您亲自下场,估计连手指头都不用怎么动,就能轻松搞定!”
洛念秋秀眉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却并未反驳。
王天纵也不在意,他向前凑近一步,那股尚未平息的、属于顶尖武者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压低了些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般炽热:“不过话说回来,洛老师,刚才活动了一下筋骨,”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锁定洛念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眸子,语气陡然变得热切起来,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强烈渴望,“反倒有点……手痒难耐了。”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笑容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战意和挑衅,“怎么样,洛老师?这演武场也空出来了。要不,咱俩也切磋切磋,让那群小子开开眼界?”
他的邀战意图,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直刺而来。刹那间,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穿过树叶的风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演武场上的喧闹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这片浓荫之下,只剩下两人之间那无声无息、却又激烈碰撞的气场,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洛念秋静静地站着,月白的裙裾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宛如一座冰雕。她看着王天纵那双燃烧着熊熊战火的眼睛,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清冷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就在王天纵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用一句冰冷的“没兴趣”打发他时——
洛念秋那淡色的、如同冰花瓣般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清冷,却让王天纵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可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正被组长们“分析”得灰头土脸的新生,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水:
“你我若在此放开手脚,这片演武场,怕是要被余波碾为齑粉。”
“简单点。”
“掰个手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