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漫过模拟餐厅的窗沿,李湘就推着一辆银色推车走了进来。推车最上层码着一摞雪白的口布,边角挺括得像刚熨烫过,下层则摆着十几个青瓷盘,碗沿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刚把推车停在讲台边,就有学员注意到推车把手上挂着的木牌——“今日课题:盘花艺术与前厅协作”。
“昨天总教员特意找我聊了聊,说要给大家加一门‘跨界课’。”李湘拿起一块口布,指尖在布料边缘捻了捻,“以前咱们总说‘前厅负责服务,后厨负责做菜’,但真正的餐饮服务,从来没有绝对的‘岗位边界’。就像这盘花,看着是前厅服务员的事,可要是后厨师傅能顺手给刚出锅的菜摆个漂亮的盘,顾客的体验是不是更好?反过来,前厅知道怎么叠盘花,也能更懂后厨‘摆盘要留白’的道理——今天咱们学叠盘花,学的不只是手艺,更是‘怎么替别人多想一步’。”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举起手。是后厨组的老周,他粗糙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声音有点闷:“李老师,我这手常年握锅铲,连菜刀都比笔顺手,叠这软乎乎的口布,怕是学不会。”周围几个后厨学员跟着点头,他们手里的锅铲能颠起三斤重的菜,可对着轻飘飘的口布,倒像是老虎遇上了猫,浑身不自在。
李湘没直接回答,反而转身从推车里拿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时,大家才发现里面装着十几个歪歪扭扭的盘花——有的像被踩过的玫瑰,有的像没睡醒的天鹅,花瓣歪七扭八地粘在一起。“这些是我刚入职时叠的。”她拿起那个最丑的“玫瑰”,花瓣皱成一团,花茎歪到能贴地,“当时后厨的王师傅笑话我,说‘你这盘花端出去,顾客得以为是抹布没叠好’。”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老周的脸也缓和了些。“但王师傅笑完,就教我个办法。”李湘的指尖捏着口布,突然像握锅铲似的绷紧手腕,“他说‘叠盘花跟颠锅一样,得用巧劲——你看我颠锅时,手腕一转,菜就翻过来了,叠口布也一样,该转的时候转,该捏的时候捏’。”她边说边示范,原本软塌塌的口布在她手里转了个圈,指尖猛地一捏,居然真的立起来一个花苞的形状。
“后厨的师傅们肯定比我懂‘巧劲’。”李湘把口布递给老周,“你试试用颠锅的力道捏花茎,别用攥拳头的劲。”老周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指刚碰到口布,突然“哦”了一声——他试着用颠锅时的手腕力道一转,口布果然顺着劲折出个弧度。
这一下彻底打消了大家的顾虑。李湘先从最简单的“马蹄莲”教起:“第一步,把口布平铺在桌上,像铺案板一样铺平;第二步,左右两边往中间折,留一指宽的缝,就像揉面时先把面团拢起来;第三步,从下往上卷,卷到一半时把顶端往下压,这就是花瓣——后厨的师傅们看,是不是像卷春卷?”
这个比喻让后厨学员们眼睛一亮。老周卷口布时,手指下意识地像卷春饼那样转了半圈,卷出来的马蹄莲居然比前厅学员还周正。“你看!”李湘指着他手里的盘花,“这就是‘跨界经验’——别觉得自己是外行,你们的老本行里藏着好多能用的本事。”
前厅学员们也没闲着。小美叠的时候总把花瓣捏歪,陈露就教她:“你记不记得引位时怎么扶顾客?手指得轻轻搭着,不能攥太紧,叠花瓣也一样,用指尖轻点就行。”邢成义想起剪头发时张师傅说的“对称”,叠的时候总先找口布的中线,叠出来的盘花虽然慢,却比别人工整。
李湘在学员中间来回走,手里拿着支红笔,谁的花瓣歪了就用笔杆轻轻拨一下:“老周,你这花瓣太松,像没捏紧的饺子褶——再用点劲,就像捏饺子边那样。”“小美,你这花茎歪了,跟你引路时总往左边偏头一样,得记得看正前方。”她总能从每个人的老本行里找出比喻,后厨的听“饺子褶”“春卷皮”,前厅的听“引路姿势”“递菜单手势”,原本枯燥的步骤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练到一半,李湘突然说:“现在咱们分组,前厅和后厨各出一个人组队,合作叠一束‘花’——一人叠花瓣,一人做花茎,最后要能稳稳地立在盘子里。”
这个要求让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邢成义正好和老周分到一组,老周自告奋勇做花茎:“我来捏茎,保证跟我颠锅的手腕一样稳!”邢成义负责叠花瓣,他想起昨天陈露教他的玫瑰折法,试着把花瓣捏得尖一点,老周的花茎刚好能从花瓣中间穿过去,居然严丝合缝。
可到了摆盘时,新问题来了——老周捏的花茎太硬,往盘子里放时总晃悠。“得让花茎底下有点支撑。”邢成义盯着盘子看了半天,突然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撕了一小块揉成团,塞在花茎底部,“这样就稳了,像给菜勾芡时勾薄点,既能粘住,又不硬。”老周愣了愣,突然拍了下大腿:“对啊!就像炒青菜时勾薄芡,既能让调料挂上,又不坨在一起!”
两人调整完,马蹄莲稳稳地立在青瓷盘里,花瓣微微张开,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新鲜模样。李湘走过来时,特意蹲下来看了半天:“这就是‘协作’——前厅知道怎么让盘花好看,后厨知道怎么让盘花立住,合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休息时,大家都捧着自己的盘花舍不得放下。老周拿着马蹄莲跟人炫耀:“你看这花茎,跟我炒腰花时切的花刀一样匀!”小美则缠着后厨的学员问:“你们颠锅时怎么控制力道?我叠玫瑰总掌握不好松紧。”没人再提“前厅”“后厨”,聊的都是“这个步骤怎么改进”“那个窍门能不能学”。
邢成义发现陈露正对着一堆碎口布发愁——她刚才试着叠“凤凰”,不小心把口布扯破了个角。“别扔。”邢成义捡起碎口布,突然想起老家结婚时,婶子们用碎红布拼喜字,“咱们把碎布拼起来试试?你看这三角的能当翅膀,长条形的能当尾巴。”
两人蹲在地上拼了半天,居然用碎口布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凤凰,虽然不像样,却比完整的盘花更有意思。李湘走过来看到,非但没说“不规范”,反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这叫‘创意盘花’——顾客说不定就喜欢这种特别的。服务行业哪有那么多‘必须这样’,能让顾客觉得新鲜、用心,就是好办法。”
下午的课程变成了“盘花实战”。李湘在模拟餐厅摆了十张餐桌,每张桌上放着不同的餐具:有情侣用的小方盘,有家庭聚餐的大圆台,还有商务宴请的长桌。“现在你们要根据桌子的用途选盘花——情侣桌要浪漫,家庭桌要热闹,商务桌要正式。”她还给每张桌配了张“顾客信息卡”,有的写着“带小孩,怕盘花被碰倒”,有的写着“有老人,盘花别太复杂”。
这个任务让大家立刻忙碌起来。邢成义和陈露分到情侣桌,信息卡上写着“女生喜欢粉色,男生爱打篮球”。“叠玫瑰吧,浪漫。”陈露刚拿起粉色口布,就被邢成义拦住:“你看这桌子小,玫瑰花瓣太散,容易被碰掉——咱们叠个篮球形状的?”
他把口布揉成圆团,用黑色马克笔轻轻画了几道纹路,居然真像个迷你篮球。陈露在旁边叠了朵粉色玫瑰,摆在篮球旁边:“这样既有篮球,又有玫瑰,两人都照顾到了。”
老周他们分到家庭桌,信息卡上写着“有个三岁小孩”。他直接把盘花换成了小动物——用黄色口布叠成小鸡,红色口布叠成小鱼,摆在桌边时特意往里面挪了挪:“这样小孩够不着,大人看着也高兴。”
最有意思的是商务桌。信息卡上写着“客户是浙江人,喜欢荷花”,前厅的老王就和后厨的小张合作——老王叠荷花花瓣,小张用黄瓜皮切了几片荷叶,摆在盘子里,远远看去像真的荷花浮在水面上。“这叫‘菜与花结合’。”小张得意地说,“我平时雕萝卜花的手艺,今天可算用上了。”
李湘逐桌检查时,没问“是不是按标准叠的”,只问“如果顾客坐在这里,看到盘花会怎么想”。听到情侣桌说“男生可能会觉得店家懂他”,家庭桌说“妈妈会觉得店家考虑到孩子”,她就笑着点头:“这就是盘花的意义——不是给顾客看‘我们多专业’,是告诉顾客‘我们在意你’。”
傍晚下课前,李湘让大家把今天的盘花摆在操场边的长桌上,像开了个小型展览。夕阳照在白色的口布上,把马蹄莲染成金红色,小鸡形状的盘花在风里轻轻晃,像真的要跑起来。学员们站在展览前,没人说“这是我叠的”,都说“这是我们一起想的办法”。
回宿舍的路上,老周突然拍了拍邢成义的肩膀:“明天我教你颠锅怎么样?你那叠盘花的巧劲,肯定能学会。”邢成义笑着点头:“那我教你叠玫瑰,等你学会了,给你闺女叠一个。”
陈露在旁边听着,突然说:“我发现咱们现在像一家人——你教我这个,我帮你那个。”这句话让大家都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是啊,从刚来时的“前厅”“后厨”之分,到现在的“你教我颠锅,我教你叠花”,他们确实像一家人了。
邢成义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想起老家的晒谷场。秋天收玉米时,全村人都来帮忙,男人扛玉米,女人剥玉米粒,小孩在谷堆上打滚,没人计较“这是谁家的活”,只想着“赶紧把玉米收完”。原来不管在老家还是在这里,人和人走近的办法都一样——一起做事,互相帮衬,日子久了,陌生的地方就成了能安心落脚的地方。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今天没记步骤,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盘花,旁边写着“陈露说,男生看到这个会笑”。明天要学餐桌布置,听说要和后厨一起设计菜单,他突然有点期待——不知道后厨的师傅们,会教他什么新本事。操场边的盘花还在夕阳里立着,像一个个小小的约定,提醒着他们:最好的服务,从来不是一个人做得多好,而是一群人能一起把事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