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依言起身,缓步上前,重新跪在保养得宜的周太后脚边,垂首:“娘娘请吩咐。”
周太后捻着佛珠,语气似带着惋惜:“好孩子,阿衍能与你结亲,是他的福分。只是阴差阳错…他多次在哀家面前痛陈,不愿退婚!只待江南赈灾归来,便要向皇帝请旨,早日与你完婚。”
【狗皮膏药!我为奴为婢都甩不脱!云家兵权,果然招狼!】
云昭心头冰冷,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陛下恩准,家父家母允诺,奴婢…自无异议。”
她将球精准踢回——父母不会答应,皇帝更不会点头!萧衍,你休想得逞!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旋即话锋如刀,切入正题:“近日你在御前侍奉,皇帝…可曾议及什么要紧事?”
【老虔婆终于图穷匕见了!】
云昭心头警铃大作,面上愈发恭谨:“陛下谨言慎行,军国大事,从不与奴婢这等微末之人言说。”
“哦?”太后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迫人的质疑,“你代了哀家侄女掌书之位,奏折经你手,书房议政你亦在侧!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云昭心念急转——后宫她可伸手,前朝却需避讳!
她立刻“恍然”,低声道:“娘娘问的是…前朝政务?奴婢惶恐!倒是…倒是听闻一事,陛下似已应允,今日早朝或要议及…为前朝于成大人…平反昭雪。”
“什么?!”周太后勃然变色,手中佛珠猛地攥紧,保养得宜的脸因惊怒而扭曲,“先帝钦定的案子,他竟敢翻?!他这是…要捅破天!惹众怒!”
云昭垂眸不语,心中嗤笑:【捅破天?是捅了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天吧!此举只会收拢人心,洗刷污名!入宫以来,他可曾滥杀?怕之前死的,都是你们的爪牙!】
太后强压怒火,声音如同淬了毒的丝线,缠绕而来:“你是个伶俐的。日后,好生侍奉皇帝,将他每日言行、所议之事,事无巨细,每夜来向哀家禀报。哀家…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你,可明白?”
【每夜禀报?!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逼我去死啊!】
云昭瞬间如坠冰窟,猛地抬头,眼中是真切的恐惧,声音带着颤抖的恳求:“娘娘体恤圣躬,陛下若知,定感激涕零!可…可奴婢日夜侍奉御前,片刻不得离身!若被陛下察觉奴婢私通…私通宫外…奴婢立时便是粉身碎骨之祸!求娘娘…饶奴婢一命!”
她脑中警醒——这慈安宫,怕也早被那“狗皇帝”的耳目盯死了!
太后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慈和彻底消失,目光如冰锥:“你…不愿意?”
云昭迎着她森冷的目光,豁出去般直直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非是不愿!是奴婢不敢!娘娘深知陛下性情!奴婢怕…怕等不到出宫禀报,便已横尸延英殿!娘娘…您难道不想看到奴婢…活着成为秦王妃的那一日吗?”
她将“横尸延英殿”咬得极重。
“你!”周太后气极反笑,凤眸眯起,寒意四溢,“好一张利口!竟敢暗指皇帝秉性暴戾?!”
云昭伏地,声音却清晰无比:“奴婢万万不敢妄议陛下!奴婢…只求活命!”
“哼!”太后猛地一拍扶手,怒意勃发,“哀家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如今看来,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皇帝将你拘在深宫,难道不是疑你云氏有不轨之心?!”
图穷匕见!威胁升级!
云昭脊背瞬间绷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怯懦,只有一片历经生死淬炼过的、冰冷的平静,一字一句,清晰如金石坠地:
“证据。”
“奴婢,只认证据。”
“我云氏满门,世代忠烈,天地可鉴!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请娘娘——明察!”
周太后冰冷的目光扫过身侧嬷嬷。
那嬷嬷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刺骨:“禀太后,慎刑司传来消息,那璎珞…受刑不过,该吐的都吐干净了。只是…人已废了,只剩一口气吊着。”
太后眼皮微抬,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跪地的云昭,语气轻描淡写:“既已无用,便给她个痛快吧。念在她前些日子,倒也递了些‘有用’的消息。”
“是。”嬷嬷垂首退下。
【杀鸡儆猴!下一个…会是我吗?】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云昭垂眸,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此刻,她如同困兽,脱身无门。
殿内死寂。忽闻通传:“苏贵妃到——”
周太后脸上瞬间冰雪消融,绽开和煦笑容:“快!快让阿璃进来!”
环佩叮当,苏明璃人未至,娇软的声音已飘了进来:“太后娘娘~阿璃没扰了您清修吧?”
“怎么会?哀家正闷着呢!”太后笑容更盛,亲热地招手,“来,坐哀家身边。瞧瞧,阿昭也在,陪哀家说说话呢。给贵妃看座!”
天壤之别的亲疏,如冰冷的巴掌扇在云昭脸上。她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苏明璃袅袅婷婷落座,目光这才“惊讶”地落在云昭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呀,阿昭妹妹怎么跪着?莫不是…惹太后娘娘不快了?”
云昭沉默如石。
太后接口,语气“关切”却字字如针:“她呀,近身侍奉皇帝,却连陛下半点喜好都摸不清,愚钝得很!哀家正教她规矩。阿璃你最得圣心,也提点提点她,让她长长进,免得…日后丢人。”
苏明璃掩唇轻笑,眼底却淬着毒:“母后说的是呢。阿昭妹妹虽是国公府嫡女,秦王殿下的准王妃,可这宫里的规矩…到底生疏了。是该…好好学学。”
一唱一和,软刀子割肉。
云昭脊背挺得笔直,将所有的羞辱与恶意,沉默地咽下。她深知,此刻的刑杖打不得,耳光扇不得,唯有忍。
太后端起茶盏,慢悠悠道:“侍奉君王,长跪是常事。今日让你多跪跪,是磨你的性子,莫要嫉恨哀家。哀家…可都是为你好。日后要做哀家的儿媳,这点苦…该受得住吧?”
云昭抬眸,迎上太后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却暗藏机锋:“奴婢受得住。毕竟…若真能风光无限地做上秦王妃,这点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苏明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扭曲的嫉恨。
门外忽然传来通报:“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