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这两个字,像两根淬了毒的冰锥,顺着苏晚的耳廓,狠狠地刺入她的脑海。
顾长渊的指尖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与他对视。
他的脸上,还带着取心头血后病态的苍白,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翻涌着猎人捕获猎物后,那种残忍、玩味又志在必得的幽光。
苏晚看着他,笑了。
在那张布满血污和泪痕的、狼狈不堪的小脸上,绽开一个比雪夜更冰冷、比刀锋更锐利的笑容。
“顾长渊,”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的腥味,“你杀了我。”
她不说“杀了我吧”,而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笃定的语气,说“你杀了我”。
仿佛她的死亡,才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顾长渊眼中的玩味,瞬间凝固。
他眯起眼,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这个女人,到了这种境地,非但没有求饶,反而……在教他做事?
“杀了你?”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愈发扩大,“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松开手,转而用那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可他的话语,却比这寒冬的风雪,还要刺骨。
“本王改主意了。死,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本王偏不让你解脱。”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说道,“本王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看着本王,是如何一步步,将你的骨气,你的恨意,全部碾碎。直到你……变成一只只会对本王摇尾乞怜的,真正的狗。”
苏晚的身体,因为他这番话,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她猛地抬起眼,那双燃着熊熊烈火的眸子,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王爷!”
就在这时,一直被这诡异气氛震慑住的魏公公,终于反应过来。他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朝着顾长渊扑了过去,想要将苏晚从这个恶魔的手中救出来。
“保护王爷!”
暗卫首领脸色一变,立刻带人上前。
然而,有一个人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是那个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顾长渊身后的老管家。
他只是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魏公公面前,枯瘦的手掌看似随意地一抬,便轻而易举地扣住了魏公公的手腕。
魏公公那搏命的一击,就像石沉大海,没能掀起一丝波澜。
“放开我!”魏公公目眦欲裂,拼命挣扎。
老管家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王爷面前,不得放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魏公公这才惊恐地发现,这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手上的力道,竟如同铁钳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苏晚眼睁睁地看着魏公公被制服,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和不甘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顾长渊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他直起身,收回了手,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触碰过苏晚脸颊的指尖,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天底下最肮脏的东西。
擦完,他将丝帕随意地扔在雪地里,再也没有多看苏晚一眼,只是淡淡地对那暗卫首领吩咐道:
“带回去。”
“是。”
苏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上马车的。
她的穴道被解开,但四肢却因为脱力而绵软无力。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两个婆子粗鲁地塞进了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里。
马车里,空间很大,也很温暖。
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的小香炉,燃着安神助眠的熏香。
而顾长渊,就坐在她对面。
他闭着眼,靠在柔软的垫子上,似乎在闭目养神。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马车,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蜷缩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男人。
她知道,自己正在被带回那个让她受尽屈辱、险些丧命的牢笼——摄政王府。
但这一次,她的身份,不再是卑贱的宫女,而是……他的囚鸟。
她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以为你赢了吗?
顾长渊,你错了。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缓缓地闭上眼,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自己背部那片已经结痂的、火辣辣的棍伤之上。
她不需要再自残。
她只需要……让他回忆起,那些他曾经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的滋味!
痛!
再痛一点!
让那些被遗忘的痛楚,重新苏醒!
随着她的意念集中,那条连接着他们二人的无形锁链,再一次被拨动。
对面,顾长渊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
一股熟悉的、被钝器重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后背传来!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直起身,却发现那痛楚,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每动一下,都像是在被凌迟。
他抬起头,那双淬了冰的眸子,死死地锁定在苏晚的身上。
而苏晚,也正看着他。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疯狂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字——
以牙还牙。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无声的交锋。
顾长渊看着她那副挑衅的、不知死活的模样,心中的暴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可他,却笑了。
他强忍着背后的剧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很好。看来,本王的囚鸟,还不太安分。”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个疯子!
他竟然想用自残的方式,来压制她!
然而,就在顾长渊准备用内力震开自己伤口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一股更加陌生的、不属于任何外伤的、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太阳穴位置,狠狠地扎了进来!
“呃……”
他眼前一黑,大脑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穿透!
与此同时,苏晚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股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头痛,让她也险些晕厥过去。
但,在这剧痛之中,她的眼前,却闪过了一副……极其陌生的、破碎的画面——
那是一片混乱的战场,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
她看到了一双穿着黑色战靴的脚,正在泥泞的血水中疯狂奔跑。
她听到了兵刃入肉的声音,听到了临死前的惨嚎,还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无边恨意的声音,在嘶吼:
“顾长渊!你不得好死!”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苏晚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惊骇地看着对面同样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困惑的顾长渊。
她明白了。
她和顾长渊之间共享的,不仅仅是伤痛。
还有……记忆!
是那些,伴随着旧伤,一起被刻进灵魂深处的,血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