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前往京城的前一天,沈素心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她以汪以安的名义,再次召集了汪氏全族的族人,在议事堂,举行了最后一次家族大会。
这一次,不是为了商议对策,也不是为了庆功。
是为了,清算。
当那个之前一直向陈家通风报信的远亲管事,被两名护卫像拖死狗一样拖进议事堂时,所有族人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开头暴击:
那管事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面无人色。
沈素心甚至没有亲自审问,只是让手下的账房先生,将一叠东西,扔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从你房中搜出的,陈家账房写给你的信件,上面详细写明了,你每一次传递情报后,他们打给你的酬金。”
“这是钱庄的汇款记录,每一笔钱的数目和时间,都与信上所写,分毫不差。”
“这是你昨晚与陈家管事在酒楼见面的证词,酒楼的伙计,画押为证。”
一份又一份铁证,如同一座又一座大山,轰然压下!
那管事本想抵赖,但在沈素心这套天衣无缝、环环相扣的证据链面前,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不是我!不是我的主意啊!”他涕泗横流,猛地转过身,指向了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企图装作透明人的身影,发出了绝望的指控。
“是二老爷!是二老爷汪德海!是他指使我的!是他让我去联系陈家,说只要能搞垮大公子,扳倒沈姑娘,他……他就让我做汪家的大总管啊!”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了汪德海身上。
汪德海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颗最后的棋子,竟然会反咬一口!
“你……你胡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污蔑我!”他指着那管事,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相信他了。
一位在族中德高望重的白发族老,此刻满脸失望地站了起来,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德海,够了!别再丢人现眼了!”族老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上次你贪污纵火,以安念在叔侄情分上放了你一马,我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指望你能真心悔过。可你呢?竟变本加厉,勾结陈家这个我汪氏百年的死敌,来谋害自家的家主!你……你这是要将我汪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族老的一番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议事堂内瞬间响起了一片附和的斥责声。
“没错!吃里扒外的东西!”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之前的贪污、纵火、中饱私囊,早已让他声名扫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的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就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伪装的小丑,赤裸裸地,将自己最阴暗、最卑劣的一面,暴露在了所有族人的面前。
主位上,汪以安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这位曾经位高权重、如今却沦为家族罪人的二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立刻宣判,而是静静地看着汪德海,目光复杂,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冰冷的失望。
“二叔,我至今还记得,我小时候,是你手把手教我写字,你告诉我,我们汪家的‘汪’字,三点水,代表着财源广进,旁边的‘王’字,代表着我们要做扬州商界的王者。我父亲将家族的部分生意交给你打理,我当上家主后,也敬你三分。家族给了你体面,给了你富贵,给了你一个旁支族人几辈子都奋斗不来的地位。”
“可是,你是怎么回报家族的?”汪以安的声音陡然转冷,“你被贪婪蒙蔽了双眼,被嫉妒腐蚀了内心。为了你一己私欲,你不仅想害我,更想将整个汪家,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你眼里,列祖列宗的基业,满门上下的性命,竟比不过一个‘总掌柜’的虚名!”
他没有怒斥,也没有痛心。
他只是用一种宣读最终判决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平静地开口:
“勾结外敌,谋害家主,意图分裂家族。”
他每说一条罪名,汪德海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按家法,本应沉塘。”
汪德海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死亡的恐惧。
“但,”汪以安话锋一转,“念在你我叔侄一场,我,给你留最后一条活路。”
他看着瘫软如泥的汪德海,下达了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命令。
“来人。”
“将汪德海,从我汪氏宗族的族谱上,正式除名!”
“收回他名下最后的那点产业,变卖之后,分给府内所有下人。”
“只留一座城西的破旧宅子,让他,苟延残喘,自生自灭吧。”
从高高在上的汪家二老爷,到一无所有的家族罪人。
甚至,连“汪”这个姓氏,都被无情地剥夺。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沈素心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她知道,这,就是对一个背叛者,最彻底、最体面的惩罚。
“不——!”
汪德海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绝望的嘶吼。
他被两名护卫架起来,像一条疯狗一样,拼命地挣扎着,反抗着。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他被拖到议事堂门口,即将永远地离开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时。
他突然停止了挣扎。
他猛地回过头,那双浑浊而又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看汪以安,而是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的沈素心!
他状若疯癫,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他此生最恶毒的诅咒!
“沈素心!你别得意!你别以为你赢了!”
“我告诉你!朝廷推行的‘一条鞭法’,马上就要查到扬州了!”
“等朝廷的钦差一到,你做的那些闻所未闻的假账、新账,你那个什么狗屁的‘三栏账法’,在《大明律》面前,全都是不入流的歪门邪道!全都是砍头的死罪!”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的笑容,声音尖利刺耳,回荡在整个议事堂上空:
“我等着!我就在城西那座破宅子里,等着看你人头落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