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萧瑟,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擦过少女纤细的脚踝。
好冷。
不仅仅是身体,更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寒意。
叶佳佳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那种被冒犯、被冤枉的盛怒,不像是在演戏。
如果不是她……
那会是谁?
陆雪棠打了个寒噤。
她抬头看了一眼艺术大楼,又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整个京大,此刻在她眼里,像一头伺机而噬的巨兽。
那些曾经觉得亲切的同学,擦肩而过时,投来的目光都像是带着钩子。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
一秒钟都不想。
她想回家。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遏制不住
陆雪棠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校门,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御景一号。”
车子平稳地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拉扯出一条条绚烂而模糊的光带。
陆雪棠把脸埋在膝盖里,像一只受伤后只想躲回自己巢穴的小动物。
回到家就好了。
家里有柔软的大床,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哥哥。
即使不是她的。
车子停在了一栋戒备森严的独栋别墅前。
陆雪棠付了钱,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按下了指纹锁。
“嘀——”
门开了。
玄关处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客厅里,一片昏暗。
“回来了?”
一道低沉的、带着磁性质感的男声,从沙发的位置传来。
陆雪棠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昏暗中缓缓站起。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家居服,身形颀长,肩宽腿长,即便是在家里,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凛冽和压迫感,也丝毫未减。
陆劲扬怎么在家?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队里加班,或者在外面跟那帮兄弟喝酒吗?
“哥?”
陆雪棠换着鞋,声音有些发虚。
陆劲扬没开灯,就那么一步步朝她走来,停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垂眼看她时,那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不见底的深井。
“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但陆雪棠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学校,跟同学讨论问题来着。”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随口扯了个谎。
陆劲扬沉默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
那里,还带着没擦干净的,哭过的痕迹。
冰凉的触感,让陆雪棠的身体,瞬间僵住。
“眼睛怎么红了?”
他又问,声音依旧平淡,却让陆雪棠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没、没什么!就是风太大了,吹的!”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我好饿啊,我们叫点外卖吧?”
她试图用一连串的问题,来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心虚。
陆劲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看着她故作轻松,看着她眼神闪躲。
他太了解她了。
他一手养大的妹妹,她撅一下尾巴,他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那种凛冽的压迫感,倏地一下收敛了起来。
“过来。”
他转身,重新走回沙发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陆雪棠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她刚坐下,陆劲扬就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粉色盒子。
打开。
里面是一块草莓慕斯蛋糕,上面点缀着一颗饱满鲜红的大草莓,可爱得让人不忍下口。
“这是……”
陆雪棠愣住了。
“下班路过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顺手买的。”
陆劲扬将小叉子递给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时候,你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一句话不说,只要给你一块草莓蛋糕,保准边吃边哭,哭完了就好了。”
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
一瞬间,就击溃了陆雪棠辛辛苦苦筑起来的心理防线。
论坛上那些恶毒的字眼。
宿舍里舍友们冰冷的眼神。
叶佳佳声嘶力竭的指责。
还有那份找不到真凶的无力与恐惧。
所有的委屈,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地冲上鼻腔,淹没了眼眶。
“哇——”地一声,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她一边哭,一边拿起叉子,挖一大口蛋糕塞进嘴里。
甜腻的奶油和草莓的清香在口腔里化开。
真甜。
甜得发苦。
陆劲扬没再说话,只是抽了张纸巾,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就像小时候一样。
无论她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受了多大的气,只要回到这个港湾,他总有办法让她卸下所有伪装。
哭了大概有十分钟,陆雪棠终于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把一整个蛋糕都吃得干干净净。
情绪,也平复了大半。
她红着眼睛,像只小兔子一样看着陆劲扬。
“哥……”
陆劲扬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这才重新看向她,眼神恢复了之前的锐利与审视。
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问得清晰无比。
“现在,可以告诉哥哥了。”
“是谁,把我们家的小公主,欺负成这样的?”
陆劲扬那双深邃的眼,在暖黄的灯光下,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小公主”三个字,本该是宠溺的,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强势的审讯意味。
陆雪棠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叉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没有谁欺负我。”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心虚和恐惧。
“就是……就是期末考试压力太大了,刚才突然就没绷住。”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陆劲扬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是吗?”
他拖长了语调,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个空空如也的蛋糕盒子。
“我记得,上一次你因为考试压力大哭成这样,还是高考前。”
“那次,你吃了半块提拉米苏就腻了。”
“今天,一整个草莓慕斯,你都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