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妈的就不能太过偏心,老二今天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穿得可体面了;再看看老大,身上这衣裳破旧不说,补丁都一摞一摞地缝着,风吹进来都挡不住。家里所有的累活、脏活全是他一个人扛着,外人瞧了,还以为是捡……”
朱秀琴心中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硌了一下似的,慌里慌张地从凳子上跳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讪讪的。
“哎哟,我这不心疼两个儿子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呀,哪会真偏心哪个!你们可千万别听外面乱传那些没影儿的话。”
“老大媳妇,你这话就讲得太过了吧?我哪儿让你把陪嫁全都交出来用了,我不过是觉得你应该为老二做件像样的衣裳,你不肯也没关系啊。”
“当然不肯。”
“我是老大媳妇,不是给你们一家子做牛做马的。”
苏清芷见场面正到火候,心中暗道机会刚好,顺势将憋在心头很久的话抛了出来。
“妈,您还说没有偏过谁,那您倒告诉我,我听说二弟在供销社干的这份差事,原本可是安排给老大的?后来是谁开口要他让出来的?是不是您?”
她语气咄咄逼人。
“老大本就天生勤快又能干,当初为了供这家子吃饭,他在生产队天天干那种辛苦又低收入的活计,日复一日挣工分,养着家里所有人,而您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他说句公道话、疼他一回?哪怕给他置办一身衣裳也成。”
“再看咱们这个家,哪一个穿得不像样?唯独沈存濮一个人从早到晚都穿着旧衣旧鞋,灰头土脸的。您是不是压根就不把他当亲儿子来看?”
朱秀琴顿时语塞,脸色一时涨红一时发白,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摆着手否认。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他一直不太在意这些小节。我又没问他要不要买新衣服,他要是说一声愿意,我怎么会不舍得?”
苏清芷冷笑了两声,并未继续逼问。
“妈,你说的对。”
说话的是沉默许久的沈存濮。
他抬起眼睛望着朱秀琴,眼神平静。
“你如果主动给我买,我会要的。”
“对嘛,谁能拒绝穿新衣裳?这衣裳一换,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
苏清芷眉飞色舞地笑着道。
“尤其老大天天劳作,辛苦得很,是该换套像样的衣裳。”
几位邻居也在一旁帮腔。
“张嫂子,存濮那孩子实在又能干,您也得顾顾他才是。”
“就是啊,他婶子,老大可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平日里挑水砍柴、种田扛粮可都是靠他。一家人都指望他撑着,得好好照顾,不然哪来的劲儿支撑整个家啊?”
……
众人口中的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朱秀琴被说得满脸通红。
她思忖片刻,最后只好咬牙进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走出来递给苏清芷:“给你吧,拿去买身像样的衣裳。老大的衣服也不能太寒酸,咱也讲个体面。”
苏清芷毫不犹豫地接下了钱。
她双手把钱拢好,转头笑盈盈地看着朱秀琴。
“谢谢妈。”
说完便喜滋滋地拉着沈存濮的手臂。
“老公,咱们今天去集市上逛逛,顺便把衣服买了。”
一旁的沈明禹和沈星星听见后立刻凑过来,蹦蹦跳跳地说:“大嫂,大嫂!我们也想去!带上我们吧!”
“行啊,咱们一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苏清芷点头答应道。
邻居们看这边事情告一段落。
大家伙儿也都满意离开。
院子很快只剩风吹树叶沙沙响。
朱秀琴一直等到院子里空无一人,方才脸上的笑意彻底绷不住了。
她重重往院中的石凳上坐去。
“砰”的一声像是泄了心头最后一口气。
这下算是偷鸡不成反倒蚀掉一把米!
刚才还嘴上一套道理说得好听。
结果不仅没把苏清芷的钱给弄到手,倒自己赔进去二十块。
她咬牙切齿,气得眼圈都有点发红,顺手抄起桌上剩余的肉。
“哗啦”夹起来狠狠地往嘴里塞。
“哼!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她的牙齿几乎要碾碎那块肉,边咬边嘟囔着威胁的话。
“这么张牙舞爪的嘴,迟早得叫你尝尝本太太的厉害,有你好受的!”
另一边,苏清芷已经牵起了沈存濮的手,高高兴兴地朝外走。
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边跑,一边喊着。
“大嫂!集市上今天的糖葫芦特划算,一串两毛钱呢!又甜又多汁!”
“可不是嘛,”沈星星接着补充,“那红彤彤的山楂裹上亮晶晶的糖衣,一看就流口水!”
“谁说带你们去了?赶紧去学校报到!”
沈存濮板着脸把两人赶走,拉着苏清芷走到大树下,轻轻拨弄她耳旁的碎发。
“媳妇,刚才让你受委屈了。”
“我妈就这样,不讲理是常事。”
他顿了顿,指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鬓角。
“你有我在呢,不怕她。”
阳光从晨空中斜照下来。
苏清芷笑出几颗洁白的小牙。
“我才不觉得委屈呢,还赚了二十呢。”
“你不嫌我太直白就行。”
毕竟对付朱秀琴,就得硬碰硬。
她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一味示弱只会被欺负到底。
与其小心翼翼,不如直接回击。
哪怕因此落个没教养的坏名声。
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沈存濮摇头。
“一点都不直白,你非常勇敢。”
他这一辈子加起来活了两次,见多了那些低声下气的小媳妇。
她们缩着脖子过日子,仿佛活着就是来忍受的。
就苏清芷自己,前世也是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看人。
那时的她,一句责骂就能让她哭上一整夜。
可现在的她像变了个人一样,活得有模有样,充满朝气。
“媳妇儿,我还得去干活,就不陪你去集市了。”
他说着,眼神里闪过心疼。
“你去逛逛吧,给自己添点新衣。不用买给我,我习惯穿旧的。”
他知道自家女人一向节俭。
为了省钱,不肯多花一文钱在自己身上。
又反复叮嘱几句后,沈存濮下地去了。
青山村家家户户都要安排劳动力挣工分,每天都缺不得人。
他是家中唯一劳力,更是靠这工分维持生活的基本来源,不能偷懒也不能拖延。
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远去,苏清芷心里有点难受。
她是重生的人,知道以后还有多少磨难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