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愉快的周末结束的总是那么就快,期末考试就要来了。

期末复习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化的焦灼。图书馆自习区座无虚席,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键盘敲击声如同永不退潮的背景音,空调吹出的冷风带着干燥的书纸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咖啡因气息。

祁妄、林雾泽和周明远占据了靠窗的一张长条方桌。

祁妄占据长桌一端。桌面整洁得如同手术台:物理、化学、数学三科复习资料按章节重要性分毫不差地垒成高度一致的三座“知识山峰”,笔记本摊开在正中央,钢笔压在书页边缘,精确得如同量具。他坐姿笔挺,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深蓝封皮的物理竞赛难题精粹,目光沉稳锐利地扫描着纸页上复杂的电磁场叠加图示,右手边的草稿纸上落下的推导步骤如同印刷体般工整清晰。只有极偶尔在攻克瓶颈时,他修长的指尖会在纸页边缘无意识地、极其轻缓地摩挲一下。

周明远在他斜对角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数学和生物两门功课。他纤长的手指握着笔,眉头微蹙,正在一张演草纸上反复推演一道关于细胞膜渗透压的题目。他的手肘小心地尽量收拢在自己面前划定的小范围内,避免触碰别人。草稿纸上的字迹清秀,但密密麻麻,写满了他思考的细密脉络。手边放着一本边缘已经磨得发毛的生物图解字典,时不时快速翻阅。他偶尔抬眼看一下窗外的梧桐(或许是为了放松疲惫的眼神经),目光沉静专注,周身散发出一种内敛的、不容打扰的场域。

而被这两人安静磁场夹在中间的林雾泽,则像是台风眼中心唯一躁动的气旋。他那印着巨大篮球明星头像的书包被他塞在桌肚里,书包带子如同两只不甘寂寞的触手在桌下晃动。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封面上贴着各种颜色便签、页边被翻得卷翘起毛的单词书(祁妄“钦点”必须攻克的那本)。那撮标志性的呆毛随着他身体不安分的晃动而左摇右摆。

“ab…abandon…放弃……”林雾泽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片安静的海洋里仍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拖沓腔调,“为什么第一页就是它?这词就是在暗示我放弃吧?是吧祁哥?”他用胳膊肘极其轻微地撞了撞旁边像座冰山的祁妄。

祁妄的眼睫抬都没抬,目光依旧锁死在电磁场叠加图上,只有握着钢笔的右手食指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毫秒,笔尖在草稿纸上戳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墨点。

“继…继续……”林雾泽自讨没趣,小声嘟囔,头又埋回单词书,“ab…ba…哎呀这个c和k拼在一起怎么读来着?”他用笔头烦躁地戳着腮帮子,发出轻微而恼人的“噗噗”声。

周明远在旁边似乎被这微小的动静分了神,正在描画细胞膜运输小泡图形的手指顿了一下,一个不太圆的圈落在纸上。他几不可察地轻轻呼了口气,又埋头重新计算渗透压变化的公式。

时间在笔尖流淌中流逝了将近一小时。祁妄刚刚在物理精粹上又解决了一道难题,合上书页,动作轻巧无声。他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林雾泽那本布满“战役痕迹”的单词书上。封面左上角,赫然又画了一个大大的、歪嘴斜眼的哭脸小人——比上次的更潦草。

林雾泽正盯着书上那个长得像外星语言的“pneumonoultramicroscopicsilicovolcanoconiosis”,(号称英文中最长的单词之一,意为火山矽肺病),嘴唇无声地蠕动,眼神已经开始放空,仿佛灵魂正在出窍进行一场星际旅行。

祁妄伸手,干净修长的食指指尖,点在旁边另一个简单得多的词——“volcano”(火山)——上。他的指关节在纸上敲击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哒”声。

如同敲击灵魂的警钟,林雾泽猛地回神。

祁妄没看他,声音低沉平稳,像念一条物理定律:“拆开。vol-ca-no。”他把这个单词拆成了三个清晰的音节,每个音都念得极标准,像手术刀切分标本,“组合。慢点。”命令简洁。

林雾泽像得了救命稻草,赶紧跟着念:“v-ol…vol…c-a-no?vol-ca-no!”他声音有点大,引来邻座几个同学不满的侧目。他自己也吓一跳,赶紧缩脖子捂嘴,眼神带点窘迫地扫了下祁妄和周明远。

周明远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没有被打扰的不满,反而带着点温软的鼓励笑意,轻声接了一句:“对。Volcanic ash(火山灰)。可以想火山喷发。”他甚至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轰”的手势,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祁妄没对周明远的补充做反应,只是用眼神示意林雾泽:“继续。”

仿佛找到了节奏,林雾泽试着重复:“pneumono……呃,这部分好像肺…pneumono……对,祁哥拆过pneumonia(肺炎)!ultra……超!micro……微!scopic……看?显微?silico……硅?volcano……火山?coni…osis…病?”他磕磕绊绊地拼凑,像一个刚刚学会组装的学徒,但思路在混乱中竟然诡异地清晰了一点点。

祁妄点了一下头,幅度几乎看不见,但眼神里那份极淡的肯定给了林雾泽莫大的鼓励。他正要乘胜追击征服这个史前巨兽单词,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周明远摊开的生物草稿纸。

周明远正在草稿纸中央画一个极其复杂的动态血糖调节模型图,各种激素名称缩写和上升下降箭头如同作战地图上的兵力部署。他纤细的眉头拧得更紧,笔尖悬停在一个空白区域,似乎卡在了某种反馈回路的逻辑节点上。笔悬在那里的时间有点久,像一只迷路的蚂蚁。

“老周!看!”林雾泽突然压低声音,兴奋地指着自己刚刚翻开的单词书某一页。那页上,他画了一副超级简笔画:一个人(勉强算人)抱着一个巨大的胰岛素瓶(瓶子画得像棒槌),对着一个蛋糕(用叉子插着表示)在流口水(画了好几个点表示口水),旁边写着大大的“G L U C O S E !”(葡萄糖!)。

“胰岛素!降糖!”林雾泽激动地小声说,手指点着自己画的“胰岛素瓶”,“看到糖(蛋糕)就冲过去拼命吃(流口水)!血糖就下来了!对吧!”他把自己对胰岛素作用机制的生物知识(或许来自于某部科普动画?)用最荒诞的图画联系到了刚刚背过的英文词汇“glucose”(葡萄糖)上!

周明远看着那幅灵魂画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迷惑?茫然?随即,像是被电流击中!那双清澈的眼睛猛地亮起一道光!

“胰岛素!负反馈……输入……”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被卡住的模型图!原本僵持的、找不到突破口的激素反馈回路模型,在林雾泽这幅“胰岛素看见葡萄糖就扑上去流口水”的极致具象化比喻中,豁然贯通!那条缺失的逻辑链条瞬间被荒诞但无比清晰的图像补全了!

周明远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连接起几个关键节点!那些看似复杂的箭头路径瞬间理顺!一个困扰他近二十分钟的回路僵局,被这幅完全不科学但充满能量的画作打破了!他飞快地将关键点和逻辑补全,再对照课本解释,流畅得如同打通任督二脉!

他抬起头,看向林雾泽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感激!甚至因为激动,脸颊微微泛红:“林雾泽!你这……你这图……”他指着单词书,一时竟不知如何表达这种冲击力十足的领悟,只是由衷地赞叹:“太……形象了!”

林雾泽看到周明远被点通的样子,又得到夸奖,瞬间尾巴翘到天上:“是吧!我就说我这想象力!无敌!一看就懂!”他得意忘形,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嘘——!”四周压抑已久的安静终于爆发了零星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嘘声。

连祁妄都被这高分贝惊动,终于从物理深海中完整地抬起眼。他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林雾泽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和周明远尚未褪去兴奋红晕的脸,最终定格在周明远草稿纸上那个被“开光”后瞬间完善的模型图上。

祁妄的目光在那个模型和周明远的神情之间快速流转了一瞬。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林雾泽放在桌上的、刚刚用来画那张灵魂神作的笔(一支被他改造过笔帽、顶部粘了一个微型旺财玩偶头的圆珠笔)上。

在安静得只剩下空调低吟的几秒后。祁妄那对平素如深潭般冰冷的眸子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道细微的、难以解读的光芒——是讶异?是了然?还是某种极其微弱的、被混沌逻辑意外撬动了严谨冰山的波动?

紧接着,这位物理学霸的嘴角,微乎其微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微小弧度。仿佛是冰川世纪里偶然露出的一抹裂缝下,惊鸿一瞥的微光。

那笑意极其短暂,倏忽即逝,如同幻觉。

下一秒,祁妄已经垂眸,重新将注意力投回他的电磁场叠加难题。只是,他那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仿佛无意识地抬起,在刚才林雾泽为了画葡萄糖和胰岛素而留在他物理草稿纸边缘空白处、无意中甩下的一个小小柠檬黄墨点旁……轻轻地点了一下。指腹触碰到纸面,发出极轻的沙响。

像是一种无言的认可。更像是在一片绝对秩序的边缘,留下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带着荒诞生命力的印记。

窗外午后炽烈的阳光穿透梧桐枝叶,在窗边投下摇曳的光斑。空气里只剩下更深处翻动书页的低语,以及三人笔尖划过纸张时,那节奏分明的沙沙声。那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曲进行在知识迷宫中的、无声却有重量的回响。空调吹出的冷风拂过桌面,带不走那份刚刚在混乱中诞生的奇异暖流。林雾泽的呆毛被吹得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拢了拢鬓角,指尖碰到微烫的耳廓,又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两座已然重新沉浸在学海之中的“冰山”,嘴角无声地、又有点傻气地翘了上去。他小心地撕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对号”小人,贴在了那个画着“胰岛素扑蛋糕”的页面——新的复习进度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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