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前三日,沈子游思量多日,涂涂改改终于写出一封信寄于其兄长,书信中虽在报喜,却能看出万般惆怅,他望信鸽高飞,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何时是归期?
山远天高,沈子游坐在窗边久久相望,微微垂首间,陈庭珹望着沈子游肩颈间有些火烧痕迹蹙眉出了神。
婚期前一日。
乘着金银财宝的马车上了寨子,停了沈子游满园,沈子游望着金银却无半分笑意,那驾车的奴仆送来一封书信,沈子游展开观之。
书中写道,其兄长近日要去邻国做些差事,无法前来,除此之外皆是些客套奉承之言,疏离冷淡,沈子游苦笑几声:“我害的兄长好苦啊!”
婚期当日,只听熙熙攘攘喧闹不已,锣鼓喧天,好不兴头,周遭红绸锦缎,倒是华整周到。
张棹平日对沈子游最是喜爱,呼之为弟,沈子游陈庭珹又无至亲在侧,两人携手与其拜了二拜也算礼了高堂。
一切礼数尽然妥当,陈庭珹被送回了房中,他独坐床前,偶尔能听到吃酒汉子们的高声笑谈,他是个好静的,又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群人,心里不免腹诽:这辈子就吃这一场酒了?吵的如此热闹?
虽然对这群人心中百般不耐,但陈庭珹倒是对沈子游没那么排斥,这倒不是陈庭珹多喜欢沈子游,只是他真是与这群人格格不入,规矩得体满腹经纶,陈庭珹都自愧不如,作为一个贼头,说话柔声细语也就罢了,射箭骑马,读书下棋,偶尔还打打秋千偏就不出去做贼。
或许就是个贵公子呢,前些日子那几车的珠宝陈庭珹也曾见着,那些个奇珍有些他也叫不上名号,只是贵公子为何偏偏要在这地界过活?
陈庭珹想不明白。
晚间,房中烛火被人点燃,陈庭珹独守空房,一天不曾动个地方,腹中空空,陈庭珹索性抓起桌上的糕点便吃,倒是看准了沈子游是个好性子。
果然,不一会儿一身酒气的沈子游推开了门,见到陈庭珹一点不守规矩连盖头都掀了倒一点也没恼,而是踉踉跄跄的笑着打趣道:“你倒生了个好胃口。”
陈庭珹微微一笑,嘴里仍旧大嚼特嚼,沈子游行至床前,见陈庭珹毫不做作,心下喜欢,遂倚在其肩。
陈庭珹虽对沈子游并无厌烦,可两人也算不得相熟,如此靠近,感觉脸颊灼热,甚是不自在。
沈子游见其呆愣,心中更是觉得有趣,与其共饮合卺酒,陈庭珹对此并不习惯,觉得辛辣异常,吐舌做出怪态。
沈子游咯咯笑出了声,可又醉的紧了,没笑许多就倒将下去,他满面通红仰面望天却毫无困意,嘴里含糊不清:“你什么名讳?”
陈庭珹摇摇头。
“那便是没得名讳了?”
陈庭珹点点头。
“沈某之妻如何能没得名姓?”沈子游正了正色:“如今你已嫁我,自当随我姓沈,至于名字。”
沈子游勉强抬起头环视了屋内一周,最后目光落在棋盘忽的笑了,口中呢喃:“观棋不语真君子,把酒多言是小人。”
“观棋如何?”
陈庭珹点点头算是应允。
沈子游像是大喜,手指天空乱晃起来笑语:“近君子而远小人,除我之外,谁能有此聪明绝顶?”
陈庭珹垂眸不语,可心下又觉得有趣轻笑起来,沈子游甚是激动起坐与其对望:“与你相处好些天了,始终没见个笑模样,今天才终是着了。”
陈庭珹满面错愕,心下倒也了然,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在这虽然舒坦,但大仇未报,他寝食难安,是日日都在切齿忧烦,当下心中怀有惭愧,沈子游对自己可谓万般体贴,一次也不曾冒犯,可同为男身,一个劲儿的讨好,着实有些恶心,索性不去睬他,继续吃自己的了。
见陈庭珹对自己不理不睬,沈子游佯装怒态,指着陈庭珹鼻子说道:“哇,你这小没良心,刚刚成婚就不听相公的话了?”
陈庭珹吐吐舌头,不置可否。
“哎呦?相公待你还不好吗?”沈子游说着拿起一块糕点贿赂一般送至陈庭珹唇边。
本宫哪是那么好收买的?
陈庭珹翻了个白眼,觉得好玩又做起了鬼脸。
“小没良心。”
陈庭珹依旧做着鬼脸。
沈子游被逗乐了,嘴上却又骂了一句:“小没良心。”
说完这话沈子游靠上陈庭珹的肩膀,动作里透露出依恋,陈庭珹不习惯与人亲密,他心中别扭望向沈子游。
沈子游平日里惯爱穿青绿,只见他今日身着大红,更衬的他肤色白里透红,他嘴角噙着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总是带着温柔怜惜的光芒,好一双悲悯众生的眼睛。
两人相对无言,陈庭珹情不自禁伸手轻点在沈子游眉心,沈子游误认为他要点自己的眼睛,合上双眼,却原不是,嘴角笑意更甚,露出皓齿两排,陈庭珹忍不住看的呆愣起来。
多俊俏啊!
烛火耸动,房中红绸锦缎,映的两人脸颊绯红,天气转凉,窗户张棹早早吩咐别人关了,陈庭珹也分不清,到底什么引起的燥热了。
沈子游真是醉了,嘴中净说些胡言乱语,啰里八嗦嘀嘀咕咕,不知说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陈庭珹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中却想,自己若是女子,与沈子游厮守一生倒也能传为美谈,可惜可惜。
陈庭珹撇了撇嘴,有些愤然。
怎的你就不是个漂亮女娘?
他望眼欲穿,后又自觉没劲,躺下睡了。
次日日上三竿,沈子游仍旧睡得正酣,陈庭珹对镜梳妆,沈子游给足了体面,为他置办不少妆奁,陈庭珹虽是男子,却比女子爱美更甚,你瞧他满头珠翠,服饰华丽,活脱脱个贵妇人模样。
他在脸上涂些胭脂,抱着铜镜瞧着自己肤色犹不满意,怎的沈子游便有那样的好气色?陈庭珹说着望向他,果见沈子游面色红润,哪像陈庭珹脸颊苍白,一副气力不足的样子。
陈庭珹倒也知道因为何故,沈子游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他却疏于锻炼,平日里惯爱看书写画,自是难以相比。
想到此处,陈庭珹玩心大起,他见沈子游毫无转醒意思,走到书架前提起那双剑,沈子游偶尔用一把,偶尔双剑齐练,这两剑长短一致,各处相同,唯有剑上宝石,一绿一红。
这双剑在手中沉甸甸,犹如一把双斧,陈庭珹心中叹服,想不到沈子游与自己身形差不多,如此重量在他手中却轻如无物。
陈庭珹举起双剑,笨拙的打了几个把式,多的便想不起了,案上正好放置着一本的剑谱,陈庭珹上前展开,见这书中字里行间,图画示范,不过片刻,心下了然。
这次虽然笨拙,可其中招式却没有一点错误,陈庭珹继续翻去,第二页只一扫而过,便明明白白了,随着书中指示而动,无奈双剑对于陈庭珹着实沉重,瞬间有汗水从脸颊流下,陈庭珹此时正是兴起,才不管自己此刻气喘如牛,继续往下翻去。
“叮铃。”书中有一物件掉落出来,发出响声。
陈庭珹十分诧异,这书里夹的什么?他上前捡起,展开手来仔细端详,是一把纯金打造的钥匙,通体金黄,上坠绿色流苏,不知用在何处。
陈庭珹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听一句:“怎的不继续了?”
陈庭珹瞬间惊诧万分,回过头去,只见沈子游不知何时已然转醒,正在床上托颐而坐,眼中带些不明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