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吞噬一切的黑暗。
莲辰感觉自己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朝着无底的深渊不断下坠，下坠……
我这是在哪儿？
嘶——好冷……
耳边的……是什么声音？
有钟声遥遥传来，透着悲伤。
鼻腔里，是浓重的铁锈味，混着一种……他从未闻过，带有清冷和哀伤的花香。
忽然，眼前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如血般鲜艳的绯红色花瓣在漫天飞舞。
天空在燃烧着，每一片都充满了红晕，无数华丽的建筑正在坠落。
他看到一双同样是蓝色的、却充满了决绝与悲伤的眼睛，眼眶里的泪珠正在闪烁。
她……在看着我？
她在说什么？
少女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但莲辰却连一个音节都听不到。
他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他。
冰冷，却很柔软。
他看到，一个穿着绯红色战甲的男人，他看不清面容，只看到男人正用力地挣脱着那双握着他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开？
好痛……心里面好难受……
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他不知道那是男是女，很是模糊的在他脑中回响:
“……不要……忘记”
……
“不要！”
莲辰猛地从黑暗中挣脱，大喊一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间那片熟悉的天花板。
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心脏狂跳，出了一身冷汗。
看见天花板那因潮湿而产生的泛黄，才感到一丝安心。
他动了动身子，才发现右手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柔软，且温暖。
他偏过头。
是雪落樱。
她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握着他的右手，头抵在手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莲辰起身的动静惊醒了她。
她猛然抬起头，蓝色的眼眸里先是茫然，在看清是莲辰后，那茫然瞬间被庆幸所取代。
雪落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莲辰愣住了。
他想问些什么，但看着她后怕的样子，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他试着动了动右手，雪落樱立刻向受惊的动物一样，握得更紧了。
“我……睡了多久？”莲辰最终只能问出这么一句。
“……一个多小时。”她的声音很轻，有些沙哑。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是白小葵，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
看到莲辰睁开眼，她眼睛一亮，脸上立刻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哥！你醒啦！”
白小葵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目光在他和雪落樱紧握着手上扫过，但很快，担忧就占据了她的全部表情。
她快步将粥放到床头柜，凑上前来，“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傻丫头，我没事。”莲辰用左手揉了揉妹妹的头，想抽出右手，却发现雪落樱固执地不肯松开。
他只好尴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累到了而已。”
“才不是！”
白小葵吸了吸鼻子，“你都吓死我了！我本来想让张叔帮忙送你去医院的，可是……可是雪落樱姐姐一直拉着我，说你没事，说你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她说到这里，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雪落樱，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妈！妈！哥哥醒了！”
莲辰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身旁这个安静的银发少女身上。
她……怎么会知道？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雪落樱只是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我就是知道。”
她的手，终于松开了一些。
很快，母亲莲欢也快步走了进来，她先是伸手探了探莲辰的额头，确认不发烧后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担忧依旧没有散去。
“先喝点粥，暖暖身子。今晚哪儿也不许去了，就在家好好休息。”
……
晚饭的餐桌上，莲欢特意多做了一道红烧肉。
“小葵，多吃点肉，长身体。”她夹了一块最大的放进女儿的碗里。
“嘿嘿、谢谢妈妈！”
“阿辰，你今天干了很多活，辛苦你了，也多吃点。”她又夹了一块给莲辰。
“嗯，谢谢妈。”莲辰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
她顿了顿，又笑着夹了一块放到雪落樱的碗里，“小雪，你也尝尝，别客气。”
雪落樱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后，默默低着头，目光停留在莲辰脸上。
饭桌上，只有白小葵偶尔会说两句学校的趣事，但往往说了一半，看到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也就悻悻地闭上了嘴。
没人提下午的事，但那件事，就像一朵乌云，笼罩着这张小小的饭桌。
饭后，莲辰站起身。
“妈，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
莲欢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眉头紧紧皱起，“你才刚醒过来，身体还没好利索，外面天那么冷，出去做什么？”
“哥！”白小葵也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我陪你下去！不、不对，你不能下去！”
“我没事的，真的。”莲辰看着她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很暖。
“我就是觉得有点闷，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保证，就在楼下，十分钟就回来。我这么大个人，总不可能还能被拐跑吧。”
莲辰想借着玩笑话打消这份凝重的气氛，随后面色一正，看着母亲，语气很坚定:“妈，我需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莲欢看着儿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穿上外套，早点回来。”
……
夜风冰冷，让莲辰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他没有去钟楼，只是走到了公寓楼后面一个废弃的小篮球场里。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散发着孤独的光。
他站在球场中央，摊开右手。
他闭上眼睛，回忆下午在码头时的感觉。
他不再去想那些愤怒、不甘的情绪，而是试着用一种平静、专注的心态，去“呼唤”那股力量。
他伸出手指，对着面前不远处一颗掉落在地上的小石子。
他开始尝试凝聚自己的“意志”。
他不再是单纯地“想”，而是试着将自己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浮起来”这个结果上。
他想象着，他是在下达一道命令，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浮起来。
胸口的项链，没有反应。
石子，纹丝不动。
为什么不行？
他皱起了眉头。
难道……我的意志还不够强？
他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下达命令，更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朝着那颗石子延伸过去，试图去“告诉”它——你要浮起来。
这是一种更主动、更具侵略性的“对话”方式。
给我浮起来！
这一次，胸口处的莲花项链终于传来了一丝温热的触感。
而那颗小石子，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拖了一下，跳动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几乎无法捕捉。
成功了！
但紧接着，一股眩晕感和更浓重的铁锈味，立刻从他大脑深处传来。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小块。
莲辰立刻停了下来，靠在一旁的篮球架上大口地喘着气。
精神力在瞬间被催发到了顶点，所以才能引动潮水的异变。
而现在，在这种平静的状态下，他的精神力太弱了，弱到他下达的命令，世界几乎“听不到”。
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让世界接受到一个最简单的“音节”，而代价就是精神力的剧烈消耗！甚至，还可能是生命力！
他的后背全是冷汗，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害怕。
他终于明白了。
下午在码头，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神的力量，甚至能随意对世界下达命令的力量！
但现在，他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一个拿着上了膛的猎枪，却以为那是玩具枪的孩子。
他对着天空胡乱开枪，兴奋地看着子弹飞出，却完全不知道，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有可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下午再多玩几次……
如果我刚才，没有停下来……
我是不是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既可以引动潮水，也可以让他流着鼻血，像条死狗一样晕倒在家门口。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奇迹？
还是说诅咒呢？
他靠在冰冷的篮球架上，抬头望着那片永恒的暮色。
以前，他只是痛恨这片暮色，因为它代表着绝望和一成不变。
但现在，他第一次，对这片暮色下的、未知的世界，产生了恐惧。
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了。
他拥有了一个秘密。
一个强大到足以改变命运，也危险到能杀死自己的秘密。
他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担忧的脸，想起了雪落樱那带有深意的眼神，以及她奇怪的举动。
如果小葵和妈知道了这件事……她们会怎么想？
高兴？害怕？还是说……
他不敢想下去。
我必须……学会控制它！
这个念头，不再是出于对力量的渴望，更多的是对失控的恐惧。
他要成为它的主人，而不是被它随意摆布，成为随时可能暴毙的傀儡。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冰冷的戒指握在手心。
这枚戒指，是维拉老师给他的“钥匙”。
他之前认为，这是可以改变他生活的契机，是一个变强的机会！
但现在看来，它打开的，更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不知为何，脑海中想起了这句书本上曾看到的名言。
那份初窥力量门径的狂喜，已经被一种更深层、更复杂的责任感和危机感所取代。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了。
是新生还是毁灭？
他没办法确定，但他能够肯定一件事——
他拥有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