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桃花树下那微微拱起的坟包,半响后收回视线,“师父的墓地也需要你们多照料,你们收下,我便安心。你们不收,我就只好另想办法。”
曾凡听她说完陷入沉默。
“你,要去哪儿?”
“豫州……可能更远。”
阿棠自己都不太确定,曾凡吞吞吐吐的问:“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会。”
阿棠毫不犹豫的点头,“师父的尸骨在这儿,等我办完自己的事,我会回来接他。”
也就是说,不管来去,她将来都不会留在双白城。
这个结果曾凡预想过,真正听到还是有些难受,他知道,他们师徒和这个县城里的其他人家都不一样。
他们温和待人,心怀善意。
但始终与他们隔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阿娘劝过他无数次,说他们不是一路人,让他不要心存妄想,他想着,万一哪天他的诚心能打动对方,得偿所愿呢。
看来终究是痴心妄想。
曾凡把所有心思藏进肚子里,以前没有开口,以后也不用多说,“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这儿的,保管你走的时候它什么模样,回来看到的就是什么模样。”
“这些银饼……”
“银饼你必须收下。”
阿棠不容置疑的道,“这些是我的心意,院子的维护,花木的照料都要花钱,你不收我就找旁人。”
“可是我爹说穷家富路,你一个姑娘家远走他乡,身上要是还没些银两傍身,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曾凡皱眉看着她,他模样生的英气,板着脸的时候还是有些威严,阿棠知道他是真心替她着急,笑了下,“放心吧,我还有傍身的银子,再说了我的诊金可不低,还能饿着自己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曾凡深知再推辞她肯定会找其他人。
与其找那些不靠谱的,还不如他们先替她收着。
等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她。
“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送你。”
少年的目光诚挚暄亮,映着她的影子,阿棠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对方不提,她也不会戳穿,应了声好。
曾凡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小院剩她一个人,周围空荡荡的,这时,一个柔软的东西靠在她腿边打转,用力蹭着她,阿棠心中一软,俯身抱起珍珠。
珍珠软软的‘喵’了一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棠姐姐。”
小渔磨磨蹭蹭的挪过来,不敢看她,阿棠比谁都清楚师父的身体状况,也明白这件事上小渔有一部分责任,但不能完全怪她。
真正选择放弃的,是师父和她自己。
“这次就算了。”
阿棠只淡淡说了一句,小渔立马指天发誓,再三保证,绝不再犯,毕竟这次的事情让她吃够了教训,她都以为棠姐姐这辈子不会再搭理她了。
看到阿棠面色稍霁,小渔踌躇着低下头,用脚尖磨蹭着地砖。
“爷爷他,是不是我害得他……”
“不是。”
阿棠一口否认,“师父他生病了,没有今晚的事,他也快撑不住了。”
“要不是我偷跑出去,爷爷也不会出去找你,那他就不会昏倒。”
小渔压抑着的恐惧重新漫上心头,哽咽着说完,就开始哼哼唧唧的哭,她没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像是要背过气去。
看来这次确实吓到她了。
阿棠静静的等她哭完,才慢慢说道:“师父生病不是你的错,回光返照也在意料之外,昨晚的事的确耽搁了救治,但若是我想救,起码还能拖上一段时间。”
只是师父说他累了。
她不能再那么自私……眼睁睁的让他一直遭罪。
这些话纵有安慰的成分,却也是实话,阿棠从不会逃避责任,小渔听完心里的确好受不少,怯怯的望着她,“那以后,我还能跟着你吗?”
阿棠无奈笑道:“我不让你跟,你会听我的?”
……不会。
小渔难为情的想,她在这世上不知道飘荡了多久,去过多少地方,只遇到了棠姐姐一个能看到她的人。
她对于她而言,是这世上最特殊的存在。
她不能离开。
“我听他们说,人死后都有鬼魂,那姐姐你找找呢,说不定能看到爷爷……”
换种方式陪在他们身边也可以啊。
阿棠苦笑,“看不到的。”
这些年她隐约摸到了一些规律,像师父这样生病逝世的人,她是看不到相应的鬼魂的,个中缘由她无从得知。
小渔闻言泄气般耷拉着脑袋。
看不到。
姐姐再也见不到她的师父了。
她乖巧道:“棠姐姐,以后有我和珍珠陪着你呢。”
珍珠脑袋埋在阿棠的臂弯里,听到这话用尾巴缠上她的手,轻轻的扫动着,好像在说,对,还有我们呢。
阿棠揉了揉它的脑袋。
没说话。
一人一鬼,一只小猫,安静的站在桃树下,这个时节,桃花堆云砌雪般爬满了枝头,夜风一吹,香气四溢,落花如雨。
阿棠垂眸看着肩膀上的花瓣。
心中一片沉静。
呆在双白城最后的一点时光阿棠想要安静的度过,接下来几天都呆在小院里没有出门,或是整理归置药材,或是将账册收好,清扫屋舍,打理衣裳和出门的用物。
济世堂没有开门。
一日三餐是花婶或者曾凡从后门送过来的,除了少数的几个人甚至没有人知道耿大夫已经去世。
这日,济世堂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阿棠早就挂出了休息的木牌,前来看病的人看到牌子就会换地方,很少遇到这样执着得一直敲的。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开门。
门一推开,看到来人,阿棠愣了下,虽然那晚光线很暗,但毕竟‘共事’那么久,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郭小哥?”
来的正是那个他老娘得了头风,又被阿棠治好的郭平。
郭平见到她摸着后脑勺笑,“我来了两次药铺都没开门,特意问了旁边的摊主,说你在家。”
“找我什么事?”
阿棠开门见山的问。
郭平笑意一收,试探的往里面瞧了眼,也没看到白绫那些东西,要不是那人说得信誓旦旦,谁能想到济世堂有白事?
疑惑一闪而过,郭平迟疑道:“姑娘现在方便吗?我听旁边那家人说,耿大夫他去世了。本来不该在这种时候登门叨扰的,可这件事有点麻烦,交给旁人我们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