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依山尽。
张月旬和楚侑天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把后背留给他,就是故意放出破绽,看他会不会搞小动作。
一路走下来,却意外相安无事。但张月旬还是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条路,有户人家院子栽有一棵歪脖子老榆树,可她走了一会儿,又见了这棵歪脖子老榆树,再走一会儿,又又见了这棵歪脖子树。
一模一样的树,她见了三回!
张月旬不信邪,又继续往前走,不出所料,她再一次见到了那棵醒目的歪脖子老榆树。
她脚步停下,冷笑,“好歹给了我一锭金子,这么快按捺不住动手,你不亏本?”
一转身,背后空空如也。
楚侑天消失了。
张月旬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远处,明明沉没于群山之后的白日,竟然重新挂在山头上,不过一眨眼,它竟融化成一滩血水,染红了群山。血水仿佛长出了手脚,从群山与天相交接处一点一点地爬满整片天空。
一瞬间,天色红得刺眼,忽然,这一片红色撕开一条口子,一粒黑点悠悠吐出来。
再仔细一看,那黑点是死去的老道,他的尸体正悬停在半空。
这诡异的一幕,张月旬呼吸微微收紧。
世间一切仿佛陷入了静止。
突然,一阵风扑在张月旬的脸上,让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因为这风,仿佛一张又一张的蜘蛛网糊住她的脸,看不见也摸不着,难受得让人抓狂。
张月旬挥舞着手臂,脚步随之动起,悬停在半空的尸体陡然变成了一群乌鸦,它们疯狂煽动翅膀,“哇哇哇”的嘶哑叫声密集地炸开,仿佛她动脚是踩在它们身上。
乌鸦们黑压压的一片,朝她冲来。
张月旬眼一眯,反手甩出一张符,化成一张金丝网,网住了它们。
可不过片刻,这群乌鸦便挣脱了束缚,以更快的速俯冲而下,瞧这架势,似乎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狗屎!”
张月旬低声骂了一句,飞快甩出一张火符咒。
大火炙烤着乌鸦群,“哇哇哇”的叫声嘶哑又凄凉,一只又一只烤熟的乌鸦掉落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恶臭味。
真是奇怪,竟然没有肉被烤熟的气味?
张月旬奇怪地盯着脚边的一只乌鸦,见它整个身子都烤焦了,可它的眼珠却往外凸出,离它的眼眶有一圈的距离。而且,眼珠鲜活,瞳孔并没有死亡该有的涣散。
这种古怪,让她不禁想起了谢有财。
难道,二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思索着,她正要蹲下身仔细看乌鸦的尸体,却不料它们瞬间复活,煽动翅膀朝她扑来。
“哎,祖师奶!”
张月旬吓一跳,暗暗问候了一句乌鸦的祖宗十八代,后退一步的同时抽出伏魔棒。
可下一瞬,她双肩不停晃动。
她正不解,眼前的场景像是破裂的陶瓷片,一片一片地掉落,接着飞速转出残影,再定睛一瞧,竟是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
他的眼珠子左右转动,带着担忧和困惑。
但下一刻,他的眼珠子定住了。
张月旬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了她身后,且眼神中的担忧退去,只剩下困惑和警惕。
他放下抓住她双臂的手,开口,“小心后面。”
“等我转身,你就捅我一刀?”
张月旬斜了他一眼,非常看不起他找的拙劣借口,可下一瞬,她脖子一凉。
一把桃木剑架在她脖子上。
她微微偏头,侧目看去,身后竟然是那死去的老道。他眼眶空白无物,血口大张。
“抓到你了嘻嘻嘻……”
这声音却不是他喉间发出,声音的来源在他顶额上挂着的眼珠。张月旬如此确定,是因为这颗眼珠中间长了张嘴,说话时唇部一张一合。
一前一后,有狼有虎。
留给张月旬思考对策的时间可不多,老道的桃木剑已割破张月旬的皮肤,鲜血冒出。
老道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似乎是因为见了血兴奋不已,一条黑色的舌头从他胃里窜出来,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张月旬整个人吞入腹中。
张月旬见老道的舌头遮挡住眼珠的视线,心道:“好机会!”
她迅速起手,左手给楚侑天额头贴了一张符,右手扯住老道的舌头绕在桃木剑上,狠狠一拽,同时转身,借用脖子上的血快速在老道的额头上画驱邪符。
老道痛苦的扭动身体,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没一会儿便化作一滩黑水。
张月旬盯着地上的黑水,若有所思。
不必多想,死去的老道会变成这副诡状,一定是那吞噬了辟邪珠的妖物的手笔。她是除妖师,妖物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想除之而后快,这无可厚非。
但她不解,明明她在墓场,老道的尸体近在迟尺,妖物大可在她使出点香问魂时动手,为何偏偏等到现在?
“这是护身符?”
闻声,张月旬猛地回过神来,一转头,楚侑天正好奇地打量手里的符纸。
他竟然毫发无伤地取下驱邪符?
“懂了。”她瞪着他。
此人非妖,却和妖物狼狈为奸,在墓场没对她下手,是因为他们早就计划好,先利用美男计让她昏头,再下手!
楚侑天不解,她这鄙夷的眼神是何意?怪他护不住她反倒让她护着他?
不等他细思,瞳孔一震,朝她身后一指,“谢家,到了?”
这话,她可不信。
这里离谢家还有一段距离呢!
“我说,”张月旬漫不经心地掏出药膏给自己脖子抹药,“你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这种破招,一次就够了,你居然还想玩……”
楚侑天抓住她肩膀往左一侧,“你自己看,是不是谢家?”
“嗯?”张月旬还是不信他,但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牌匾上写着的“谢府”二字,“怎么就到了?”
张月旬斜眼盯着谢家大门,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爬上她的心头。
怎么说呢?
谢家本不该在这,有人动手把整座宅子搬到这儿来,并且和四周缝合得天衣无缝,但又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是啊,怎么就到了?”
张月旬扳正身子,盯着楚侑天,“你还觉得奇怪?我才应该觉得奇怪呢!”
楚侑天以为她说的是刚才的事,“确实怪得很,方才你突然僵住不动,叫也不应,回过神时那人突然在身后。如今,谢家也恰在你身后。”
“你没别的要说了?”
楚侑天微微点头。
“真佩服你啊,”张月旬不禁感慨,“饼都露馅了,你还能视若不见。”
楚侑天也无心深究她的阴阳怪气,只问她:“这谢家,你进,还是不进?”
“当然了!”张月旬搞怪地拍了一下手,“我也很期待你能在谢家耍出什么花招。”
她抱着胳膊,脑袋朝谢家大门一歪,“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敲门去吧,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