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带着一种虚伪的暖意。林毅僵硬地坐在病床上，后背的冷汗将病号服死死地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与窗外宣告新一天开始的喧嚣形成残酷对比。
“噩梦…只是噩梦…”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脑海中那张咧到耳根、淌着黑血和内脏碎块的“万倩倩”的脸驱逐出去。撞在墙上的额角还在隐隐作痛，清晰地提醒着他昏迷前的狼狈与恐惧。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那…梦里的感觉呢？那深入骨髓的阴冷，那非人的怨毒凝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真的仅仅是精神压力过大的产物吗？
道长的话像幽灵般在耳边回响：“…只要不去打搅他们自然无碍。怕就怕，有人怨气不散，化为厉鬼索命！”还有那句“独立守神，抱元归一，不可有杂念”。昨晚他默念真言时，脑子里全是万倩倩讲的那个“老太太”的惨状，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哪有什么“守神”、“抱元”？
“也许…真是我吓自己？”林毅试图说服自己。他掀开被子，忍着腹部的抽痛，慢慢挪下床。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真实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他需要洗个澡，洗掉这一身粘腻的冷汗和…那挥之不去的寒意。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哟，大英雄醒啦？脸色怎么这么差？做噩梦啦？”万倩倩端着药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步伐轻快，脸上是毫无阴霾的朝气，与昨夜梦中（或现实里？）那恐怖形象判若两人。
林毅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在床沿上，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惊惧。
万倩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笑容微微一滞，随即露出关切的神色：“怎么了？伤口疼得厉害？还是…真被我昨天讲的故事吓着了？”她放下药盘，走近几步，语气带着点嗔怪和歉意，“哎呀，我逗你玩的嘛！都说了是两年前的事儿，而且也不是发生在我们医院！瞧你这胆子，还见义勇为斗歹徒呢！”
她的眼神清澈坦荡，带着护士特有的职业关怀，还有一丝恶作剧后的不好意思。林毅紧紧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或异样，但什么都没有。那张脸生动、健康，带着年轻女孩的活力，耳根完好无损，嘴角是自然的弧度。
“没…没事。”林毅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声音还是有些发紧，“就是…没睡好，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他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的脖子，生怕下一秒那嘴角就撕裂开来。
“喏，先把药吃了。”万倩倩把药片和水杯递给他，动作自然流畅，“王医生早上查房前交代了，你今天可以试着慢慢走动一下，但千万别剧烈活动。对了，你额头上怎么红了一块？”她指了指林毅撞墙的地方。
“哦…不小心…碰了一下。”林毅含糊其辞，接过药和水吞下。
万倩倩没再追问，麻利地帮他量了体温和血压，记录在案。“行，指标都还稳定。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叫我。”她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林毅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探究，但转瞬即逝，依旧是明亮的笑容，“别瞎想啦！光天化日的，哪有什么鬼怪。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林毅却感觉比万倩倩进来前更加混乱。
她的表现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他对自己的记忆和判断产生了强烈的动摇。难道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压力过大产生的、极其逼真的噩梦？因为万倩倩讲的那个故事，因为对厉鬼的恐惧，因为身处医院的环境…大脑就给他编排了这么一出恐怖剧？
可是…那阴冷的感觉，那“万倩倩”扭曲的形象，那逃跑时心脏快要爆裂的恐惧，还有最后撞墙的剧痛…都清晰得可怕！尤其是他默念九字真言时，第一次鬼影消失的感觉…虽然第二次无效，但第一次确实像是起了作用！
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在林毅脑子里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沉稳而有力。
林毅心头一跳，警惕地问：“谁？”
“林毅先生吗？我是佟瑞欣。”门外传来女警干练的声音。
佟瑞欣？她怎么又来了？林毅稍微松了口气，不是“韩先生”，也不是鬼。“请进。”
门开了，佟瑞欣依旧穿着便装（牛仔裤和夹克），但神情比昨天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凝重。她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佟警官，早。”林毅打招呼。
“早。”佟瑞欣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毅苍白的脸和额头那块红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来是跟你同步一下案件的最新进展，还有一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她开门见山，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将文件夹放在腿上。
“您说。”林毅也坐直了身体，暂时将噩梦的困扰压下。
“关于你提供的那名‘阴暗男子’的信息，”佟瑞欣翻开文件夹，抽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打印件，递给林毅，“我们连夜调取了案发时间段别墅区外围以及你追出去方向沿途的所有公共监控。很遗憾，没有发现符合你描述的、形迹可疑的同行男子。”
林毅看着那张模糊的、只能勉强分辨出瘦猴和自己追逐身影的截图，心往下沉。
“但是，”佟瑞欣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凝重，“我们在对瘦猴（本名侯三）的尸检和随身物品进行深度核查时，发现了极其…异常的情况。”
“异常？”林毅的心提了起来。
“是的。”佟瑞欣直视着林毅的眼睛，仿佛要确认他接下来的反应，“首先，法医在侯三的体内，检测到了一种…未知的生物碱残留。这种物质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毒品或常规药物，其代谢产物显示出对中枢神经有强烈的干扰和…某种潜在的激发作用。具体作用机理还在分析。”
未知生物碱？激发作用？林毅想到了瘦猴临死前的疯狂和力量，难道…
“其次，”佟瑞欣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面对超乎理解事物时的谨慎，“在侯三贴身携带的一个金属挂坠内部，我们发现了微量的放射性物质残留，以及…一些刻画的、无法解读的符号。技术部门初步判断，这些符号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体系，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标记。”
放射性物质？神秘符号？仪式性标记？
林毅的呼吸骤然屏住！昨晚噩梦的阴霾瞬间被眼前这更加离奇、更加惊悚的现实信息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未知生物碱、神秘符号、放射性残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杀手组织的范畴！
瘦猴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阴暗男子那张阴沉的脸、梦中道士的警告、昨夜恐怖的“万倩倩”鬼影…还有佟瑞欣此刻带来的信息…所有线索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向！
那个“M国杀手组织”…他们涉足的，恐怕不仅仅是血腥的杀戮！瘦猴的顶罪…阴暗男子的消失…是否也笼罩在这层诡异的阴影之下？
“佟警官…”林毅的声音有些发颤，“您的意思是…那个杀手组织，他们…可能掌握着一些…超乎常理的东西？”他艰难地吐出“超乎常理”四个字，目光紧紧盯着佟瑞欣。
佟瑞欣没有直接回答，她合上文件夹，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毅，那里面有职业的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凝重。
“林毅，”她缓缓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关于你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在这间病房里，是否还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任何你觉得奇怪、无法解释的事情？”
林毅浑身一震！她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