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额头渗出的鲜血混着泪水砸进泥土,在她脚边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会去北凉州。”叶北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是原主做的孽,但是她心里也不好受。
指尖传来细微的颤抖,叶北死死攥住袖中的驱魔符——
那是临渊给她的。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对抗整州的疫魔。
可当阿榆懵懂的眼睛望过来时,孩童瞳孔里映出的,是那个被供奉在粗布小袋里的雕像。
她抬眸看向男子,“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留在苍梧关,还是……”
男子被亲卫搀扶着起身,皲裂的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阿榆的后背,“草民……草民打算带阿榆回北凉州。”
他喉结滚动,“家里还有半亩薄田,兴许是能熬过这个冬天……”
他低头看了眼懵懂无知的孩子,声音沙哑,“那里毕竟是我们的根……”
“北凉州现在情况如何?”叶北顺势问道,同时示意青梧取来丹药递给男子。
男子接过丹药时手有些发抖,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殿下有所不知,北凉州…现如今…堪比人间炼狱。”
他咽了咽口水,“三个月前开始,南境那边突然多了许多驱魔师,把境内的妖魔全都赶过了界河……”
叶北瞳孔微缩,界河是北凉州与南境的天然分界线,那里有玄司神力加持的结界守护,北凉州不应该这么快沦陷。
除非……
“那些妖魔过河后,专挑人多的村落袭击。”男子声音越来越低,“更可怕的是疫魔,被它伤到的人不会立刻死,而是会……”
他突然掀开衣襟,露出胸膛——那里已经布满紫黑色蛛网般的纹路,有些地方开始溃烂流脓。
阿榆见状“哇”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父亲的腿。
“会变成活死人。”男子惨然一笑,“最后浑身溃烂而死。有人说,神明抛弃了我们……可我们明明日日上香啊!为什么神明要……”
话音戛然而止。
叶北袖中的驱魔符突然自燃,灰烬飘落在男人胸膛的魔纹上,暂时遏制了溃烂的蔓延。
她看着这张被绝望侵蚀的脸,突然想起苍梧关那些刻满符文的城墙——
原来从那时起,玄司的力量就已经衰弱到连最基本的庇护都做不到了吗?
那时候原主还断了供奉,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是神明的错。”叶北轻轻掰开男人的手指,将最后两张驱魔符塞进他手里,“是……”
她突然哽住。
该说什么?
是原主为讨好南境断了香火,是朝堂对边境的漠视,还是她这个穿越者至今都没能扭转的局面?
阿榆突然拽了拽她的衣服,“叶北大人,我以后把我的糖都给你,隔壁阿姐说…说供奉越多,神明就越厉害…”
稚嫩的话语像尖刀捅进心脏。
叶北看着小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明白玄司当年为何愿自断妖骨。
当千万百姓这样仰望着你时,神明二字早就不是选择,而是枷锁。
叶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原著中,原文里,女主苏清玥为了吞并北境,故意将境内妖魔驱赶至北凉州。
而原主这个蠢货不但没有加强边防,反而听信谗言,将北凉州的守军调走了大半去给南境“送礼”
“官府没有采取措施吗?”赵岩忍不住问道。
“官府?”男子突然激动起来,“那些官老爷早根本管不了!他们只会勒索百姓!我们村凑钱请过修士,结果……”
他声音哽咽,“那些修士只是走到界河就掉头回来了,说河对岸有南境的驱魔师守着,不许任何人除魔……”
叶北胸口剧烈起伏。
好一个苏清玥!一边驱魔祸害北境,一边阻止北境除魔,这是要活活耗死北凉州!
“阿爹,我们回家吧。”阿榆突然仰起小脸,虽然害怕却强装勇敢,“我想阿娘了……”
男子浑身一颤,泪水混着血水流下,“傻孩子,阿娘她……”
叶北突然蹲下身,平视着阿榆,“阿榆,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孩童懵懂地点头。
“阿榆乖,先和你阿爹去苍梧关治病。”叶北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等你爹爹病好了,你再跟着你爹回凉州,我会去北凉州找你们的。”
“真的吗?”阿榆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他们说神明都不去北凉州了……”
“我不是神明。”叶北笑了笑,指向他怀中的雕像,“但既然你供奉了我,我就会守护你,这是约定。”
男子突然跪下重重磕头,“殿下大恩!草民…草民实在无以为报…”
“不必如此。”叶北扶起他,转头对赵岩吩咐,“派两个人护送他们去苍梧关,让临渊将军帮忙安顿一下。”
她顿了顿,取出一枚玉佩,“顺便把这个交给将军,让她派人去北凉州,尽快查一下药王谷。”
玄司的分身沉舟就在药王谷,有他在,北凉州不应该出现如此惨状。
除非……
沉舟出事儿了!
当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时,青梧忍不住问道,“殿下真要去北凉州?那里现在……”
“去,但不是现在。”叶北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先去周围的村落看看,附近出现了魔物,临渊不可能觉察不到,一定有猫腻。”
她摸了摸眉心的神纹,那里还残留着信仰之力带来的温热。
阿榆无意中给她指明了一条路——如果她能获得更多这样的信仰之力,或许就能……
远处的枯树上,一只乌鸦突然惊飞。叶北若有所觉地回头,恍惚看到一只黑猫蹲在歪斜的枝桠上。
漆黑的皮毛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
狭长、幽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像是淬了毒的翡翠。
叶北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猫盯着她,目光阴沉沉的,不像寻常野猫的警惕或好奇,而是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仿佛在评估她的价值。
像极了看将死之人的眼神。
叶北:……
“殿下?”青梧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枝头,“怎么了?”
叶北摇头,“没什么。”
那只猫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