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城越近，街市便越发繁华。马车驶进外城时，已能听见叫卖声顺着风飘进来——糖画儿的甜香混着炸糕的油香，还有杂耍班子敲锣的脆响，生生驱散了几分路途的沉闷。
昭未眠掀着帘角看了会儿，街上的行人穿着鲜亮的绸缎，孩子们举着风车奔跑，与边关的萧索截然不同。
可她看着这热闹，心里却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公主，到驿站了，明日一早就能进皇城。”裴砚川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惯有的沉稳。
他伸手扶她下车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腕，那里还留着被麻绳勒过的浅痕。昭未眠缩了缩手，低头跟着他往里走，脚步有些沉。
驿站的房间比客栈雅致些，诗穗摆上晚饭时，特意备了她爱吃的芙蓉糕，可昭未眠扒拉了两口白粥，就放下了筷子。
“公主，您多少再吃点啊。”诗穗急得不行，“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怎么吃东西。”
昭未眠摇摇头，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没胃口。”
“要不出去走走？”诗穗忽然眼睛一亮，“奴婢刚才听驿站的人说，楼下这条街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夜市，有说书的、唱曲的，还有卖糖葫芦的呢！”
昭未眠没应声，算是默认。刚起身，就见裴砚川站在门口，显然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属下陪殿下一起去。”
夜市比白日里更热闹。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映得石板路都泛着暖光。
昭未眠换了件藕荷色的襦裙，头上只簪了支银流苏，混在人群里，倒少了几分皇家的疏离。
她跟着裴砚川慢慢走，看糖画儿师傅用糖浆画出栩栩如生的龙凤，听路边小贩吆喝着“桂花糕刚出炉”。
走到街角的茶棚时，正赶上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开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说那镇国将军，单枪匹马闯敌营，一枪挑了敌将的头盔……”
昭未眠听得入神，下意识往前凑了凑，没留意身后的人流。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惊呼声传来——一辆失控的马车正朝着茶棚的方向冲过来，车夫勒着缰绳大喊：“让让！快让让！”
人群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昭未眠被推得一个踉跄，正要摔倒，手腕突然被一股有力的手攥住。
“小心！”
裴砚川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他往怀里带了带。
后背撞进坚实的胸膛，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夜市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腰间被他用手臂稳稳圈住。
混乱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她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要撞出嗓子眼。
头顶的红灯笼晃了晃，光晕落在她脸上，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还有他落在发顶的目光。
“没事吧？”裴砚川松开手时，声音似乎有些哑。
昭未眠猛地后退半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连耳尖都红透了。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半天说不出话，方才被他圈过的腰间，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意乱。
“马车已被拦下。”裴砚川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根，移开视线，落在茶棚方向，“这里人多，要不先回去？”
昭未眠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不回去。”她偷偷抬眼，见他耳根似乎也泛着浅红，心里那点慌乱忽然掺了点说不清的甜。
两人没再去听书，只是沿着街边慢慢走。卖花姑娘提着篮子走过，裴砚川停下脚步，买了支含苞的白梅，递到她面前：“闻闻，能静心。”
白梅的清香萦绕鼻尖，昭未眠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触电般缩了缩。
她低头看着花瓣上的露珠，忽然觉得，这京城的夜市，似乎比记忆里更热闹了些。
远处的戏台唱起了昆曲，咿咿呀呀的调子顺着风飘过来。裴砚川忽然开口：“那日在猎场，殿下说铁甲比金盔顺眼，是真的吗？”
昭未眠愣了愣，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红灯笼的光，亮得惊人。她脸颊更烫，转身往前走，声音却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不告诉你。”
裴砚川看着她提着裙摆往前走的背影，白梅的花枝在她手中轻轻晃动，像只振翅欲飞的蝶。他忽然加快脚步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红灯笼的光晕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未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