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_全文免费无广告阅读 > 女生言情 > 时光错位的告白 > 第三章:邂逅熟悉的陌生人

第三章:邂逅熟悉的陌生人(1 / 1)

巴黎的秋意,一日深过一日。拉丁区的梧桐叶被风霜浸透,呈现出一种浓郁的、近乎燃烧的焦糖色泽。它们不再眷恋枝头,簌簌地飘落,铺满了古老的石板路,踩上去是空洞而寂寞的回响。姜璐怡跟随着张俊柯的脚步,像一个执行仪式的信徒,近乎偏执地踏遍了郑恩泽曾用飞扬的话语向她描绘过的每一个角落。

在莎士比亚书店那迷宫般、充斥着旧纸张和尘埃味道的书架间,她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一本泛黄的《诗经》英译本上。翻开扉页,一行优雅的钢笔花体字映入眼帘。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郑恩泽坐在图书馆的灯下,侧着头,嘴角噙着笑,在她摊开的古籍上写下批注的模样,他温热的呼吸似乎还拂过她的鬓角。

在蒙马特高地露天咖啡座微凉的铁艺椅上,她捧着一杯滚烫的可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夕阳熔金,将圣心大教堂洁白的穹顶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在那片耀眼的圣光里,她恍惚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正站在高处,朝着她的方向用力地挥手,笑容灿烂得能灼伤人眼。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有空旷的台阶和如织的游人。

塞纳河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游船缓缓前行,两岸辉煌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碎成一片片流动的金箔。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船舷冰冷的金属,那股寒意瞬间沿着手臂窜入心脏。她清晰地记起视频里郑恩泽兴奋的脸庞:“璐怡,等我们一起去,我就租条小船,在塞纳河上给你弹《卡农》,让整条河都听我们的曲子!”少年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河水却只回应以冰冷的呜咽。

这些浸透着回忆的行走,如同一把把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然而,奇异的是,那层由巨大悲伤和十年孤寂筑成的坚硬外壳,竟也在这反复的触碰中,裂开了一些微小的缝隙。紧绷的心弦,在日复一日的熟悉场景冲击下,竟也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松弛。她开始会在张俊柯刻意讲些生涩的冷笑话时,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会在街头艺人拉响悠扬的小提琴曲时,停下匆匆的脚步,安静地听完一曲,并轻轻鼓掌;甚至有一次,在经过街角那家香气四溢的甜品店时,她主动停下,指着橱窗里色彩缤纷的马卡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听说……这个很有名?要不要……尝尝?”

改变细微,却如同石投入水,在张俊柯沉寂的心湖里漾开希望的涟漪。

一天傍晚,张俊柯在公寓的小厨房里煮着热红酒。肉桂、丁香和橙皮的馥郁香气,混合着红酒的醇厚,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带来一种虚假的、短暂的暖意。他一边轻轻搅动着锅里深红色的液体,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

“对了,下周六,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巴黎近郊结婚,邀请我们去参加婚礼。”他顿了顿,观察着姜璐怡的反应,“听说婚礼在一座有上百年历史的中世纪城堡里举行,很有特色。城堡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好,像一片燃烧的花海……一起去看看?”

姜璐怡正站在水槽边,细致地擦拭着玻璃杯。闻言,她的动作骤然停滞,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玻璃杯壁传递着寒意。婚礼?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低而涩:“婚礼?不太合适吧……我又不认识新人。”

“认识的,”张俊柯立刻解释,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是大学交换生时住同一层公寓的老同学,关系不错。他知道我的情况……也听我说起过你。特意说了,多个人热闹。”他关掉炉火,将温热的红酒倒入两个马克杯,递了一杯给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近乎恳求的期待,“就当……去放松一下,换个环境。城堡的下午茶非常有名,去尝尝?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缓,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婚礼总是充满希望和祝福的场合,说不定……能沾沾喜气,驱散一些坏心情。”

“希望……祝福……”姜璐怡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却无法渗透心底的寒冰。这几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盒子——十年前,姐姐姜璐美那场盛大的婚礼。

那一天,她穿着淡紫色的伴娘纱裙,站在红毯尽头,手心紧张得微微出汗。空气中弥漫着百合和香槟的甜香。郑恩泽穿着笔挺的黑色伴郎西装,身姿挺拔如小白杨。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笃定:“等我们结婚时,我要把教堂里所有的花都换成栀子花!让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做最香、最美的新娘!”他说话时,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她当时羞得满脸通红,嗔怪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却在转身背对他的瞬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那时的他们,天真地以为未来有漫长无尽的时间,有数不清的日子可以去规划、去实现那些甜蜜的蓝图。谁能料到,命运的齿轮转动起来,竟是如此冷酷无情,轻易就将所有美好的许诺碾得粉碎。

“去吧,璐怡。”张俊柯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他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温和而坚定地锁住她游移的眼神,“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只是去看看城堡,喝喝茶,拍几张照片。好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坚持。

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担忧与期盼的光芒,拒绝的话语在姜璐怡唇边徘徊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那点头的幅度如此之小,却让张俊柯紧绷的肩线瞬间松弛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婚礼当天。姜璐怡站在狭小的穿衣镜前,缓缓打开行李箱。手指在叠放整齐的衣物间摸索着,最终停留在一条折叠得一丝不苟的蓝色连衣裙上。那是张俊柯陪她在玛黑区一家安静的小店买的。丝绸的质地,深邃如午夜星空的蓝色,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细碎莹润的珍珠,裙摆宽大,走动时会漾开优雅的涟漪。她换上裙子,丝绸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对着镜子,她将一条简洁的珍珠项链戴在颈间。镜中的女人,眉眼间刻着岁月的痕迹和无法消弭的哀伤,这身装扮让她显得陌生又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女性的柔光。

这场景,让她再次跌入回忆的漩涡——姐姐婚礼的那个清晨。她坐在梳妆台前,姐姐姜璐美正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精致的伴娘头饰。镜子里映出门口那个倚着门框的身影。郑恩泽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口微敞,手里拿着两双闪闪发亮的银色高跟鞋,眼神专注地比较着。然后,他拿起其中一双跟稍矮的,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自然地握住她的脚踝,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关切:“穿这双,跟不高,你穿一整天也不会累,不会崴脚。”他甚至记得她穿高跟鞋时那点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笨拙习惯。

婚礼彩排时,牧师和蔼地笑着,让伴郎伴娘先走一遍流程。郑恩泽的手温暖而有力,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过铺满花瓣的红毯。阳光透过教堂高耸的彩绘玻璃窗倾泻而下,将五彩斑斓的光影投在他们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神圣的金纱。走到圣坛前,他忽然停下脚步,在牧师和众人含笑的目光注视下,飞快地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促狭的笑意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皮肤上:“等我们结婚时,我要亲这里,”他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缓缓下滑,带着电流般的触感,轻轻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还要亲这里……这里……”她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脸颊滚烫,心却像浸在蜜糖里。

“在想什么?脸都红了。”张俊柯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打断了那甜蜜到令人心碎的幻影。

姜璐怡猛地回神,心脏因回忆的甜蜜与现实的反差而剧烈跳动。她看向镜中的自己,脸颊果然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还残留着未及褪去的温柔迷离。“没什么,”她慌忙掩饰,声音有些发紧,“只是……想起了我姐结婚那天。”

“很美。”张俊柯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平日里略显随性的头发被精心梳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轮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而陌生的魅力。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语气真诚得不容置疑,“这条裙子……非常适合你。项链……也衬你。”

城堡的婚礼,比想象中更加奢华梦幻。古老的石墙爬满了深绿色的常春藤,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精心打理的花园里,各色玫瑰正值盛放,在深秋的阳光下燃烧成一片片浓烈的红、娇艳的粉、纯净的白,馥郁的香气几乎要淹没人的感官。身着华服的宾客们手持晶莹的香槟杯,在草坪上、在回廊里低声交谈,空气里流淌着优雅的法语和轻柔的音乐。

当姜璐怡挽着张俊柯的手臂,缓缓步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时,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璀璨的光芒,恰好有几束光跳跃在她颈间的珍珠项链上,折射出温润而夺目的光华,瞬间吸引了周围几道探寻的目光。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落在身上,像细小的针尖,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别紧张,”张俊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微微侧过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就当是来参观一座特别的城堡。跟紧我就好。”他的指尖在她挽着他的手臂上,安抚性地、极其轻柔地拍了拍。

庄严而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奏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交谈声。巨大的橡木门缓缓打开。新娘穿着曳地的、镶嵌着无数碎钻的洁白婚纱,如同云端降临的仙子,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踏着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缓缓走向圣坛。她的裙摆迤逦,在身后铺展开一片圣洁的云朵。新郎站在红毯的尽头,穿着笔挺的礼服,身姿挺拔,眼神炽热而专注地凝视着他的新娘,脸上是无法抑制的幸福笑容。

姜璐怡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新娘移动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越收越紧,几乎无法呼吸。这场景……这场景太像了!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最不敢触碰的潘多拉魔盒!

姐姐婚礼那天,郑恩泽也是这样,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打着她亲手挑选的领带,一丝不苟地站在红毯的尽头等待。当作为伴娘的她,跟着新娘缓缓走向他时,他的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那一刻,他眼中的光芒比教堂里所有的烛火加起来还要明亮,嘴角扬起的弧度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和毫不掩饰的爱意。彩排间隙,他偷偷牵过她的手,十指紧扣,在无人的角落快步走过那段红毯。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年轻的脸上跳跃。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对未来笃定的规划:“璐怡,等我们结婚,我要把这里的玫瑰都换成栀子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香得能飘十里!我还要把管风琴换成三角钢琴,就放在圣坛旁边,我亲自给你弹你最喜欢的《Flower Dance》……”他的眼神灼热,充满了少年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谁……谁要跟你结婚……”她当时红着脸反驳,声音细若蚊蚋,心却像被泡在滚烫的蜜糖里,甜得发颤。

“我要跟你结婚!”他固执地重复,像在宣读一个不可更改的誓言,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滚烫的、带着薄荷清香的轻吻,“毕业就求婚!二十五岁就结婚!好不好?说定了!”

那坚定的承诺,那滚烫的吻,那带着薄荷香气的呼吸……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就在耳边!可承诺的人呢?那个说要给她栀子花婚礼、要为她弹琴的少年呢?

巨大的悲伤和尖锐的思念,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苦心维持的平静堤坝。眼前幸福的新人身影开始模糊、扭曲,耳边宾客的掌声和祝福声变得遥远而嘈杂,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令人窒息的闷痛,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进胸腔,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我……我出去透透气。”她猛地起身,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无法掩饰的崩溃边缘的颤抖。不等他回应,她已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片充满幸福却对她而言如同炼狱的喧嚣之地。

城堡的露台宽阔而寂静,晚风带着花园里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她胸腔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憋闷感。她踉跄着扑向冰凉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栏杆,双手死死抓住粗糙的石面,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一条离水的鱼。远处的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将天边染成一片悲壮的、血色的橙红。看着那轮下沉的落日,积压了十年的泪水终于彻底决堤,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栏上,洇开深色的水痕。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破碎在带着花香的晚风里。

“还好吗?”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姜璐怡没有回头,只是胡乱地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水,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声音哽咽而破碎:“没……没事。就是里面……有点闷。你怎么……出来了?”

“怕你一个人……”张俊柯走到她身边,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属于她的那条羊绒披肩轻轻搭在她颤抖的肩膀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没有看她泪痕斑驳的脸,只是陪她一起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目光投向那片燃烧的晚霞,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想起……郑恩泽了?”

这个名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姜璐怡所有压抑的闸门。她用力地点着头,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看到他们……看到他们走红毯……就……就像看到了我们……看到了他……他说过……他说过要给我一个……全是栀子花的婚礼……”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苦涩的海水,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负荷。

张俊柯沉默了。他没有试图用空洞的言语安慰,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晚风吹拂着他梳理整齐的鬓角,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照出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光芒。过了许久,久到姜璐怡的呜咽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他才用极轻、却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说:“他……肯定希望看到你能在这样的场景下,感受到哪怕一丝丝的幸福。他……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就在这时,宴会厅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一阵欢快的笑声和交谈声打破了露台的宁静。新郎新娘在一群宾客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新婚的喜悦。新郎一眼看到了张俊柯,热情地挥手,用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中文喊道:“张!原来你在这里!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来自中国的美丽朋友吗?”他的目光友善地落在姜璐怡身上。

姜璐怡慌忙背过身去,飞快地擦干脸上的泪痕,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丝礼貌而僵硬的微笑,对着走近的新人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新郎身边的人群。

就在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风声、笑声、交谈声——瞬间从她的世界里抽离,变成一片死寂的真空。血液如同冰河解冻,带着轰鸣的巨响疯狂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整个人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灵魂出窍般僵立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个男人!

他站在新郎身侧稍后的位置,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夕阳金色的余晖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无比清晰、无比熟悉的轮廓——那饱满的额头,那挺直得如同雕刻般的鼻梁,那微微抿起时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薄唇,那说话时习惯性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的神态……

郑恩泽!

这个名字带着滚烫的岩浆和刺骨的冰凌,在她混乱一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她无意识地翕动着嘴唇,一个破碎的、轻得像梦呓的名字逸出:“恩泽……”声音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仿佛听到了召唤,那个男人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

姜璐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铁锤狠狠击中,骤停了一瞬,随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频率在胸腔里擂动起来!咚咚!咚咚!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她的耳膜!滚烫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无法模糊那张刻入她灵魂深处的脸!

是他!真的是他!那双眼睛!即使隔着泪水的帘幕,她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熟悉的、深邃的、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那眼神里的专注和关切,像极了多年前在图书馆的旧书堆里,他看着她磕磕绊绊背诵《诗经·关雎》时的模样!甚至……甚至空气中,似乎都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她无比熟悉的、干净而冷冽的雪松香气!那是郑恩泽特有的味道!

“璐怡!”张俊柯立刻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和摇摇欲坠,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微一变。猛地伸出手臂,紧紧扶住她骤然失去力气的胳膊,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慌,“璐怡!你怎么了?看着我”

姜璐怡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绝望,死死地钉在那个男人脸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深深地、永恒地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是他!一定是他!他没有离开!这十年的思念,这十年的痛苦,这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蚀骨的悲伤和眼泪……难道都是一场荒谬的、漫长的噩梦?

新郎已经热情地带着那个男人走到了他们面前。“这是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之一,殷正浩(Yin Zhenghao)。”新郎笑着介绍,拍了拍殷正浩的肩膀,“他在里昂做建筑设计师,非常棒!正浩,这位是张俊柯教授,这位是姜璐怡小姐,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中国朋友。”

“殷正浩……”姜璐怡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像在咀嚼一块生硬的石头。指尖瞬间冰凉刺骨,失去了所有知觉。不是郑恩泽?他叫殷正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相似的容貌,相似的神态,甚至……相似的气息?

“你好,姜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殷正浩微笑着,朝她伸出了右手。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法语特有的优雅腔调,那陌生的音色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姜璐怡刚刚升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泡沫。

张俊柯感觉到姜璐怡的身体猛地一震,扶着她胳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他紧盯着她的反应,声音带着急促的提醒,试图将她拉回现实:“璐怡?该握手了。”他的声音紧绷,充满了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姜璐怡这才如梦初醒。她机械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那只仿佛有千斤重、冰冷而僵硬的手。视线依旧死死地锁在殷正浩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绝望的探究。当她的指尖,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终于触碰到他温热干燥的手掌时——

轰!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那掌心的温度!那手指的力度!那握手时习惯性的、带着尊重和温和的轻轻一晃的幅度!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微小的触感!都和记忆深处、无数次与郑恩泽交握时感受到的……分毫不差!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更加汹涌地模糊了视线,却固执地想要穿透水雾,再次撞进他那双含笑的、带着一丝疑惑却依旧温和的眼眸里。那眼神……那眼神里的温柔和专注……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得天衣无缝!

“你……”她张开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又干又痛,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脑海里一片混沌的空白,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在质问:是他吗?真的是梦吗?还是奇迹?可为什么名字不对?为什么声音不同?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滔天巨浪,将她残存的理智彻底吞没!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扭曲、融合!

极致的混乱和无法承受的冲击如同沉重的黑幕,瞬间笼罩了她所有的感官。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张俊柯焦急呼唤的影像、城堡华丽的背景、绚烂的晚霞……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褪色,最终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她仿佛又看到了郑恩泽——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她最熟悉的、焦急万分的表情,正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朝着她狂奔而来,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璐怡——!”

那姿态,那神情,像极了十年前高中运动会上,她摔倒在跑道上时,他不管不顾冲过终点线朝她奔来的样子……

“璐怡!”张俊柯惊恐的呼喊是她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声音。他眼疾手快地在她身体彻底软倒之前,用尽全力将她揽入怀中,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他惊慌失措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璐怡!醒醒!璐怡——!”

无边的黑暗中,时光开始疯狂倒流。姜璐怡坠入了一个漫长而清晰的梦境。

她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寒冷的春节。窗外是湘南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年夜饭的香气。她穿着厚厚的家居服,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笑得眉眼弯弯。屏幕那头,是远在大洋彼岸的郑恩泽。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连帽卫衣,背景是美国大学宿舍凌乱的背景,窗外正飘着鹅毛大雪,将他的窗框染白。

“恩泽!生日快乐!”她对着镜头举起一块小小的、插着蜡烛的奶油蛋糕,烛光跳跃着,映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全国人民都在为你庆祝生日呢!大年初一的大寿星!普天同庆啊!”

屏幕里的少年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随即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谢谢璐怡!唉,这时差真讨厌,天还没亮呢就被你的生日祝福炸醒了!”他的声音透过不太清晰的网络传来,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却依旧清晰温暖,“收到我给你寄的新年礼物了吗?华尔街那家店买的,米白色的羊绒围巾,手感超好!你肯定喜欢!”

“不管!你是中国人,就得按北京时间过生日!”她霸道地宣布,抬手摸了摸此刻正围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条柔软的米白色围巾,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心里甜滋滋的,像灌满了蜜糖,“你什么时候回来?能赶上元宵节吗?我给你买黑芝麻汤圆!”

“应该可以!”郑恩泽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兴奋,“等我打完这个篮球俱乐部联赛!拿了冠军我就飞回来!正好陪你过元宵节!一起吃汤圆!”他对着镜头挥了挥拳头,眼神里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真的?太好了!”她激动得拍起手来,脸颊兴奋得泛红,“我明天就去买!买你最爱吃的汤圆!”

“等我回来一起买!”他笑着,屏幕里的脸忽然凑近了些,占据了整个画面。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带着浓浓的思念,声音也低沉下来,充满了磁性:“璐怡……我好想你。等我回来!”

“嗯……好的……”她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蚋,心底却被巨大的、甜蜜的期待填满,仿佛已经看到了他风尘仆仆推门而入的身影。

然而,那个约定好的元宵节,她没有等来他温暖的拥抱。等来的,是姐姐姜璐美在电话那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声:

“璐怡……你……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恩泽他……他在美国……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医生……尽力了……他没……没挺过来……”

她记得自己当时正站在厨房里,手里还紧紧攥着刚买的、包装精美的黑芝麻汤圆。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耳边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和心脏被硬生生撕裂成无数碎片的剧痛!她想尖叫,想质问,想呼唤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水泥死死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眼前只有一片急速蔓延的、绝望的黑暗,手里沉甸甸的汤圆袋子“啪”地一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圆滚滚的汤圆四散滚开,如同她瞬间崩塌的世界,滚落一地狼藉。紧接着,她失去了所有意识,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璐怡!醒醒!看着我!”焦急的、带着熟悉温度的呼唤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

姜璐怡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她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视线聚焦在床边那张写满焦虑和担忧的脸上——是张俊柯。

“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张俊柯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立刻伸手,用温热的掌心探了探她的额头,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是情绪过度激动加上低血糖,才晕倒的。”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惊慌。

“我……”姜璐怡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火辣辣地疼。混沌的思绪渐渐聚拢,那个在夕阳下、穿着深蓝色西装、拥有着郑恩泽面容的身影瞬间清晰地撞入脑海!巨大的恐慌和一丝荒谬的期待同时攫住了她,“那个……那个男人……”

“你说殷正浩?”张俊柯立刻明白了她所指,眉头微蹙,眼神复杂。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将一个插着吸管的温水杯递到她干裂的唇边,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解释着,“他是新郎的大学室友,非常好的朋友。中法韩混血,在里昂有自己的建筑设计工作室。璐怡,”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深地、带着无限怜悯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和依旧泛红的眼眶,“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晕倒。他……殷正浩……他和郑恩泽……确实长得……太像了。”他艰难地说出这个事实,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心上。

姜璐怡没有喝水。她只是机械地捧着水杯,指尖冰凉,感受着杯壁传来的一点点可怜的温度。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沿着她尖削的下颌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不是他……真的不是他。那个熟悉到让她灵魂震颤的身影,那个点燃了她瞬间希望的身影,只是一个残酷的、命运开的恶劣玩笑。她的恩泽,她唯一的少年,早已长眠在冰冷的土地下,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岁。

“他……还在吗?”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里面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卑微的期待。

“婚礼结束后,他就开车回里昂了。那边还有项目要处理。”张俊柯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他……觉得很抱歉,没想到会引起你这么大的反应。他说……下周如果有时间,可以再过来看看你,当面表达歉意。”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缓,“如果你不想见他,不想再被……打扰,我立刻就回绝他。不用勉强自己。”

姜璐怡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倒映着自己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的脸。那张脸,写满了十年的风霜和此刻巨大的失落。过了许久,久到张俊柯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她才极其缓慢地、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不用……我没事。”她的声音飘忽而虚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只是……只是太突然了……有点……吓到了。”她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窗外的巴黎,夜色已深。城市的灯火如同无数坠落的星辰,璀璨而冰冷地点缀着无边的黑暗。姜璐怡怔怔地望着病房窗户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里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留下一个空洞洞的、灌满了冰冷夜风的窟窿。这场突如其来的、带着魔幻色彩的“重逢”,如同一面残酷的照妖镜,再次无比清晰地、血淋淋地向她昭示了那个她不愿面对却早已存在了十年的事实——失去,是永恒的。无论她如何逃避,如何用忙碌麻痹自己,如何珍藏回忆,那个活生生的、会笑会闹、会拥她入怀的少年,都永远、永远地消失了。

痛楚依旧尖锐,回忆依旧能轻易将她击垮。伪装了十年的坚强,在命运一次漫不经心的戏弄下,瞬间土崩瓦解。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和空洞之后,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微光,在她冰冷的心湖里艰难地升起。张俊柯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回忆……是支撑我们往前走的力量源泉……他肯定希望你能带着他那份未尽的热情,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还有那个叫殷正浩的陌生人……他像一个残酷却又无比真实的提醒——提醒她沉溺的深渊有多深,提醒她停滞的时间有多久。或许,这场相遇本身,就是命运给予她的一次机会,一次契机,一次……不得不面对的、关于放下的提醒。

不是为了遗忘郑恩泽——那绝无可能。而是为了……不辜负身边这个沉默守护了十年的人,不辜负自己这依然在跳动、却早已蒙尘的生命。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掌心水杯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那暖意,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力量,穿透皮肤的冰冷,试图去温暖那颗被冰封了太久的心。她在心底,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个在记忆深处永远鲜活的少年,也对着这个在现实中伤痕累累的自己,轻轻地说:璐怡……该醒了!

最新小说: 丑肥雌咋了?所有雄性百分百匹配 命中注定:总裁的甜心宝贝 西风烈时林生歌 千年坠星光 救赎疯批反派后,被他强制索爱了 拐个王爷回现代 超好孕小恶雌,七个兽夫她全要! 焰起长安:巾帼商途破世录 轻风奇缘 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