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敲过三声枫华谷的薄雾里浮着零星火把。匡巧琳的床铺早已空荡——七秀双剑静静横在枕边，剑穗上的杏花被夜露浸得湿润。帐外传来辎重车轴的吱呀声——叶家商行的骡马正挨个套上辎车桐油的味道混着晨露渗进帐帘。
洛秧挑起帐帘走出晨雾中已有人影攒动。马鞍被稳稳扣在驮马背上皮革摩擦声窸窣如絮语。押车的叶家弟子正将弩机装车，精铁箭匣撞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钝响惊得马匹甩了甩鬃毛。水囊在鞍侧晃荡映着未褪的残星像一串沉甸甸的露珠。
“洛师姐！“叶青将缰绳抛给同伴衣襟沾着草屑疾步而来，“你怎的起了？匡师姐特意叮嘱，说你这几日舟车劳顿要我们动静轻些。”
洛秧未答话目光掠过他肩头。十二匹驮马已披挂妥当藏剑山庄的铁器裹着油布，玄铁手柄上的云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几人正将火硝筒捆上马背身后重剑轻剑交叉背负，霜气凝成细珠缀在剑镡上。
“今儿咱要探清昨夜炊烟的方位，顺道通知各营地——藏剑的补给到了。“
“巧琳和叶硕呢？”洛秧听到他提起两人顺势询问道。
“啊！他们……”未等叶青把话说完耳畔便传来了匡巧琳的声音，看来这对自幼在扬州码头打闹的青梅竹马即便在紧急时刻也改不了拌嘴的习性。
“好你个叶硕，新铸的剑到现在才肯拿出来给我看？“匡巧琳伞尖轻点剑鞘上下打量“重剑‘分水’你这莽夫倒是能配得上……可轻剑‘流云’嘛～还是给咱家洛秧使的好。”她手腕轻轻一抖伞面“唰”地一声撑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将剑柄带出少许随后伞柄轻巧地搭在肩上斜斜地遮住半边身子，伞下的阴影笼罩着她却掩不住她眼中闪烁的狡黠。
叶硕反手按住剑柄：“你小心些……不是不给你看这不是一路上就没机会拿出来吗。”无奈的看着匡巧琳肩上的花伞：“就算是在营地里你也……”他忽地收声众人神色骤凛，洛阳察觉不对快步走上前发现湖对岸的山道上腾起了烟尘。
“叶翎，你带几个人过去探探情况，最迟在天亮前要回来别耽误了时辰。”叶硕沉声吩咐身边的人叶翎领命离去。
叶青几人准备妥当了来向众人辞行“硕哥，匡师姐、洛师姐我们这就先出发了。“
“好，路上小心些……如果遇到叶翎他们有需要了就接应一下。”叶硕嘱咐着。
“好的哥，我会派几个师弟去那边瞧瞧顺道接应的。”说完翻身上马领队离开。
卯时刚过叶翎返回禀告：“我们遇到了一群难民，他们衣襟上都沾着不少黑红的血渍。据他们所说三天前一小股狼牙路过了他们的村子，这已经是所有能跑出来的人了。我们将他们引去了午阳岗半路碰见了来接应叶霆几人，将难民交给他们后返程去来路探查狼牙踪迹，毫无所获眼看着快到天亮了就赶回来了。“
叶硕捏着缰绳的指节微微发白，目光扫过远处晨雾中的湖面。对岸的芦苇丛在风中起伏，像极了三年前随父亲押送粮草去天策府时在洛阳城头见过的“东都狼“战旗。
“硕哥？“叶翎试探着唤他。
叶硕猛地回过神来将腰间酒囊抛给叶翎：“喝口驱寒。“待对方仰头时目光落在其袖口未干的泥渍上——那是午阳岗特有的红胶土。
“继续按原计划走。“他翻身上马腰间算盘珠子在晨雾中泛着微光“天策的粮草误了时辰李将军要扣咱们三成货款的。“
押送车队缓缓启程辎车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匡巧琳收起花伞指尖拂过伞骨暗纹：“营地有我。“她与洛秧错身而过“若见茜茜......就说她师姐新学了招‘鹊踏枝’专治不告而别的小妮子。“
辰时日头爬上营地的旗杆，叶青勒马于一处隐蔽的山坳营地。守夜的丐帮弟子洪大川正抱着酒坛打鼾。马蹄声惊得他一个激灵酒坛险些摔碎。
昨日同帐的秦师姐外出了一夜未归这下天都快亮了，在营地等了她一宿的赵茜有些坐不住了。忽的好似听见守夜的洪大哥的声音赶忙挑起一点帐帘往外看去。
“在下叶青，藏剑商队已在午阳岗扎营。”叶青抛去一袋烈酒“这位大哥可曾见过七秀坊的赵茜姑娘？”
洪天佑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眯眼打量：“俺姓洪，七秀坊的姑娘们里面是有几个不过姓赵的没见着。”
帐帘忽地晃动赵茜缩回阴影心脏噗通直跳“师姐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这可怎么办？”
给藏剑众人指了指最近营地的方位洪大川走回营地内见七秀坊的柳师妹站在帐前。
“柳师妹？”洪天佑醉醺醺掀帘“外头冷飕飕的你怎的起了？快些进屋不要受凉。”
“秦师姐昨儿说去探狼牙斥候的动向，可这时辰还未归……”
“狼牙斥候？”洪天佑灌了口酒“西麓前日刚被扫荡过秦师妹若真去了，怕是要绕道鹰嘴崖了。”
“什么？！”
日头已过辰时旗杆的影子渐渐收拢，车队已行至神策北营附近一处靠山的废弃村落，老槐树下晾着半匹葛布石臼里的黍米爬满绿霉。洛秧勒马于焦土前望着村口那片倒塌的草棚。
“上月狼牙屠了三个庄子。“跟车的向导啐掉草茎“能逃的都去了午阳岗......“
叶硕招呼众人原地休息洛秧翻身下马，靴底碾过半截焦黑的纺锤独自走进不远处的村落。断壁残垣间井台边蜷着个老妪她蹲下身轻声问道：“老人家，可曾见过一位叫陈攸的军士？”井台边老妪正舀着泥水豁口陶罐映出她浑浊的眼：“陈攸？认识怎的不认识，那老倔驴两年前就喂了洛水龙王！“枯指戳向坍塌的河堤，“发大水那夜他非要去救困在义仓的娃子......“
一旁的碎石忽从山道滚落老妪神色紧张的望向村东侧。
二十里外野狐岭叶青勒马于焦土营地前，屋内灶台积灰尚温随行镖师踢开瓦罐精铁狼牙箭叮当落地。
“昨夜炊烟是饵！“叶青攥紧箭簇忽闻林间惊起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