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拆迁工地的风卷着尘土,吹得人睁不开眼。
周叔蹲在那块刚挖出来的、散发着不祥气味的裹尸布旁,布满老茧的手指捻起一撮土,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眉头皱成了“川”字。
“不对劲。”他嘟囔着,手里的罗盘指针像抽风一样乱转,“这下面的土……太‘松’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开过,又匆匆填回去的。”
他用脚踢开旁边散落的碎石,露出下面颜色明显不同的土壤,“底下有东西,空的!”
“来人,搭把手!”陈启明招呼道。
几个年轻的警员立刻拿着便携铲上前,吭哧吭哧地挖起来。
很快,一个被几块腐朽木板和破油毡布巧妙掩盖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暴露在众人眼前。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霉味、铁锈、陈年血腥和某种刺鼻药水的阴冷气息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呛得程咏恩后退了一步。
“哇!比我家楼下垃圾站发酵三天还够劲!”萨玛夸张地扇了扇手,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洞口。
周叔没理会萨玛的调侃,他从那件仿佛百宝袋的旧夹克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龙眼核大小的东西。
他剥开油纸,露出里面一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丸子。
“老家伙了,别嫌弃。”他嘀咕一句,手指一弹,那丸子精准地落入了黑洞洞的入口。
那竟是个裹了磷粉和镁条的石头,俗称“自制照明弹”。
瞬间,下方被刺眼的白光照亮了一角。
众人探头看去,下面似乎是一个极其空旷的空间,深不见底。
“乖乖,挖到地下城了?”萨玛活动了下手腕,第一个跳了下去,“我先去探探路!”
片刻后,她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安全!”
那声音带着点空洞的回响。
陈启明闻声也跳了下去,动作干错利落。
程咏恩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小心地攀着边缘滑了下去。落地时,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石。
洞口下方,陈启明和萨玛打着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切割出模糊的轮廓,照亮了周围几十米的范围。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那混合了岁月尘埃、血腥、药水和硝烟的味道更加浓烈。
目之所及,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宛如一座被时间遗忘的钢铁墓穴。
脚下是锈迹斑斑的钢轨,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轨枕早已腐朽变形,道床上积满了厚厚的黑泥。
隧道纵横交错,如同巨兽的肠道,深不见底。
“我的老天爷……”萨玛用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上头残留着斑驳的苔藓和可疑的深色污渍,“这……不会又是个大鱼山矿洞吧?我可不想再跟那些挖煤的怨灵打车轮战了!”
她想起上次在废弃矿洞里的狼狈,心有余悸。
“不像矿洞。”陈启明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钢轨的型号和磨损程度,又用手电照向隧道壁。
光束很快捕捉到一些固定在墙上的金属盒子。
程咏恩也看到了。
那是一些方方正正的铁盒子,漆皮剥落严重,有些还连着陈腐的电线。
其中一个盒子上面有个摇柄,旁边还有听筒和话筒,话筒是笨重的黑色,听筒则是老式的喇叭形。
另一个盒子则没有摇柄,只有几个简单的按钮和一个同样笨重的话筒。
“这……这是电话?”她不确定地问。
“磁石电话。”陈启明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露出一点黄铜色,“看到那个摇把没?打电话前得先摇它发电,才能接通交换台。通话距离短,一般用于点对点通信,比如铁路沿线的站点。是老古董了。”
接着他又指向旁边另一台稍显“现代”一点的设备,“那是共电电话,不用手摇,靠电话局的电源供电,能接入更大的电话网络。还有那边……”
他的手电光束移向远处几个更巨大的、布满仪表和旋钮的铁柜,“那是变压器和信号保障设备。那边地上的铁家伙是道岔转辙机,用来扳动铁轨方向的。”
“哇,古董市场啊!”萨玛的声音传来,带着点调侃的语调。
程咏恩听得有点懵,“所以……这是条地下铁路?地铁?”
“更像是某种专用的、秘密的地下运输网络。”陈启明站起身,面色凝重,“规模不小,设施齐全,绝对是花了大心思建的。”
“乖乖,这城寨底下,当年是建了个地下王国啊?”萨玛啧啧称奇,用手敲了敲旁边一根粗大的、布满锈迹的金属管道,发出空洞的回响。
三人小心翼翼地探索了一段,隧道分支越来越多,如同蛛网。
地形复杂得让人头晕,加上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糟糕的空气,陈启明果断下令,“情况不明,先撤上去!”
回到地面,呼吸到新鲜空气,几人都觉得重获新生。
周叔掐灭烟头:“怎么样?”
“下面是个废弃的地下铁路系统,大得很,像个迷宫。”陈启明总结道,“得找个‘老城寨’问问路。”
……
周叔领着程咏恩七拐八绕,钻进一条逼仄的后巷。
巷子尽头,一块褪色的红底招牌写着“波记冰室”,油漆剥落得很有年代感。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奶茶香、油炸味和淡淡油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叔熟门熟路地领着程咏恩走到最里面一张靠墙的桌子。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汗衫、围着油渍围裙的干瘦中年男人正一瘸一拐地收拾着邻桌的碗碟。
他一条腿明显使不上力,动作却透着一股麻利劲儿。
“肥波!”周叔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茶餐厅里也不算突兀。
那干瘦男人闻声抬头,脸上刀刻般的皱纹瞬间舒展开,露出一个带着江湖气的笑容:“哎呀!周Sir!稀客稀客!快坐快坐!”
他放下碗碟,一拐一拐地迎过来,目光在周叔对面的程咏恩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点审视,但很快被热情掩盖,“带靓女来帮衬啊?这位阿妹是……?”
“程咏恩,我们组新来的专家。”周叔含糊地介绍了一句,没提“十九组”,只说是警署同事,“带她来听听城寨的故事。”
“哦?靓女对城寨有兴趣?”肥波拉开旁边的椅子,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那条瘸腿别扭地伸着,“城寨那地方……啧啧,龙蛇混杂,现在拆了也好,省得害人。”
程咏恩好奇地打量他:“波哥,你这名字……跟本人好像不太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