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指尖扣住档案袋的金属搭扣,听见“咔嗒”一声轻响,像是前世所有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崩解的脆响。
她垂眸将泛黄的照片抽出来时,余光瞥见沈曼云正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琥珀色的茶汁在骨瓷杯沿洇开,像极了前世她泼在自己身上的那杯咖啡。
“既然大家对‘流产’这么感兴趣,那不如我们聊聊更久远的事。”她将照片推到茶桌中央,檀木桌面倒映出照片里相拥的身影——穿比基尼的年轻女子依偎在西装男人身侧,沙滩椅上搭着的女士披肩绣着沈家独有的缠枝莲纹。
长房大伯母的银镯子磕在桌沿,“当啷”一声。
她俯下身接过照片,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的褶皱:“这人……我记得是当年老爷子亲自拒绝合作的那位李总?”
财务顾问张女士推了推金丝眼镜,从随身携带的皮质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旧报纸复印件:“没错,李总三年后因挪用公款被判刑,而沈小姐却在案发前三个月毫发无损地回到沈家。”她将报纸拍在照片旁,头版标题“商界巨擘沦为阶下囚”的黑体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茶室内的檀香突然变得刺鼻。
沈曼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珊瑚色的甲油裂开细纹,她强撑着笑:“清棠,这种陈年旧照谁不会伪造?当年我不过是代表沈家去谈合作——”
“谈合作需要把酒店房卡塞进李太太的手包?”沈清棠打断她的话,调出手机里的银行流水截图推到众人面前,“李总离婚时,他太太在记者会上举着房卡大闹,说里面存着监控录像。结果第二天,这段录像就‘意外’丢失了。”她划动屏幕,停在一笔五百万的转账记录上,“更巧的是,李总离婚后第七天,这笔钱就进了某位沈小姐的海外账户。”
刘姨的手指绞着桌布,绣着并蒂莲的丝绒被扯出毛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清棠,你这样闹对沈家名声不好。”
“名声?”沈清棠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前世雨夜的冷意,“前世我被污蔑偷家传珠宝时,沈曼云说‘清者自清’;被骂害继妹流产时,她说‘血脉亲情容不得质疑’。现在轮到她自己——”她猛地提高声音,“就成了‘过去的事’?”
二表嫂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她慌忙去捡,抬头时脸色比刚端上来的莲蓉酥还白。
三堂哥的金链子不知何时缠在椅背上,他扯了两下没扯动,干脆红着眼瞪向沈曼云:“怪不得当年我跟李总谈项目总被截胡,合着是有人早把底牌卖了!”
沈曼云的脸白得像被抽干了血,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瓷杯砸向沈清棠:“你胡说!这些都是伪造的!”
“沈曼云!”长房大伯母拍桌的声音震得茶盏摇晃,“你当在场的都是瞎子?”她指节叩了叩银行流水截图,“张女士查账从来没出过错。”
沈清棠侧身避开飞过来的杯子,瓷片擦着她耳尖砸在墙上,碎成星子般的渣。
她弯腰捡起一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血珠滚落在转账记录上,晕开一小团红:“姑姑别急,我还有更精彩的——”
“吱呀——”
雕花木门被推开的声响混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涌进来。
沈明远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西装裤脚沾着梧桐叶的碎渣,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清棠,你闹够了没有?”
沈清棠抬头看他,前世被赶出家门时,他也是这样皱着眉,说“闹够了就回家”。
可这一次,她攥紧染血的转账记录,笑得比春末的海棠还艳:“爸来得正好,我们正说到——”
“够了!”沈明远将公文包甩在沙发上,目光扫过满桌的照片和流水单,突然顿住。
他上前两步抓起那张泛黄的合影,喉结动了动:“曼云,这是……”
沈曼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指甲几乎要掐进沈明远胳膊里:“明远,她陷害我!这些都是假的!”
长房大伯母扶着桌沿站起身,银簪在发间晃出冷光。
她盯着沈明远手里的照片,又看了眼张女士推过来的财务报表,突然沉声道:“这笔钱当时是以——”
“叮铃铃——”
沈清棠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傅景行”的名字。
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低哑的笑声:“我让人查到李总当年的秘书了,她说有人花二十万买走了监控录像。”
沈曼云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后退两步撞翻了茶桌,红枣糕和碧螺春泼了满地。
沈明远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踉跄着撞在博古架上,翡翠摆件“轰”地砸下来,在地上碎成一片绿。
茶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沈清棠手机里的电流声沙沙作响。
她望着沈曼云发抖的背影,前世被车撞飞前的耳鸣突然涌上来——那时她也这样看着这群人,可这一次,她轻轻扯了扯傅景行的袖口,在他耳边低语:“该收网了。”
长房大伯母的话被截断在喉咙里,她盯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眼沈清棠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忽然伸手按住沈明远的肩膀:“明远,有些账,该算清楚了。”
沈曼云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转身撞开众人冲了出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沈明远想追,却被长房大伯母拦住:“先看看这个。”她指了指张女士推过来的另一份文件,“当年你说清棠偷的那串翡翠项链,监控显示是有人从你书房拿走的——”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掠过雕花窗棂,落在沈清棠脚边。
她弯腰捡起那片叶子,看着上面清晰的脉络,像是看见前世所有的谎言终于露出了根。
傅景行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替她挡住穿堂风:“要继续吗?”
“当然。”沈清棠将叶子夹进档案袋,抬头时眼里有光,“我还没说到——”她故意拖长尾音,扫过众人紧绷的脸,“那笔钱,到底是以什么名义进的沈家账。”茶室内的空气像被抽走了所有温度。
沈曼云的指甲深深抠进博古架的雕花缝隙里,翡翠碎片扎进掌心她也浑然不觉,只瞪着沈清棠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你、你胡说!财务人员?哪个财务人员?沈家的人怎么可能背叛我——”
“是陈阿姨。”沈清棠语调轻得像在说家常,“当年您让她把转账备注改成‘项目分红’时,她儿子正躺在医院等手术费。”她指尖敲了敲手机屏幕,陈阿姨的录音便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涌出来,“‘沈小姐说只要我改了备注,就给我儿子交齐住院费……’”
沈曼云的膝盖“咔”地磕在茶桌角,她扶着桌沿踉跄后退,发间的珍珠簪子“当啷”掉在地上。
二表嫂眼疾手快捡起录音笔,按了下播放键,陈阿姨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在室内炸开:“后来李总东窗事发,沈小姐又给了我十万封口费……”
“够了!”沈明远突然吼出声,公文包的搭扣在他掌心勒出红痕。
他盯着沈曼云发白的脸,喉结滚动两下:“曼云,你告诉哥,这些都是假的,对不对?”
沈曼云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猛地扑过去抓住沈明远的手腕:“明远哥!我是为了沈家!当年李总说能给我们拉来海外投资——”
“拉投资需要把钱打到你私人账户?”三堂哥“砰”地拍桌,金链子甩在桌布上发出脆响,“我去年谈的东南亚项目,你说风险太高不让投,合着是怕查到你那点破事?”他抄起桌上的转账记录晃了晃,“五百万!够我买十个码头!”
长房大伯母的银镯子重重磕在张女士推过来的财务报表上:“当年老爷子最恨吃里扒外的。”她扶着椅背站起来,银发在穿堂风里微颤,“明远,你要是还认沈家的祖训,就把账册和人证都交给法务部。”
沈明远的额角青筋跳得更厉害,他望着满地狼藉的茶盏和碎玉,又看了眼沈清棠脚边那片沾血的梧桐叶——像极了当年被他亲手撕碎的亲子鉴定报告。
他突然甩开沈曼云的手,后退两步撞在沙发扶手上:“曼云,你……你真的做了?”
“我做了又怎样!”沈曼云突然笑起来,笑声里裹着哭腔,“当年要不是我替你挡着老爷子,你能当上家主?要不是我替你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沈家早被税务查穿了!”她踉跄着抓起桌上的档案袋,指甲在沈清棠手背上划出血痕,“你以为这个野种有多干净?她妈当年——”
“啪!”
清脆的耳光声混着瓷器碎裂的动静。
沈清棠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沈曼云的真丝裙上,开出一朵妖异的花。
她望着对方因震惊而扭曲的脸,突然想起前世被推下台阶时,沈曼云也是这样笑着说“你妈是小三”——可这一世,她偏要把所有脏水都泼回去。
“沈曼云,你打错人了。”傅景行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刃,他攥住沈曼云的手腕缓缓用力,指节泛着青白,“我查过李总秘书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私人号码。”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照片拍在桌上,“这是你让秘书销毁监控的转账凭证,二十万,刚好够买她下半辈子的沉默。”
沈曼云的手腕传来骨头错位的疼,她张了张嘴想骂,却看见照片上自己的签名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茶室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二表嫂举着手机,屏幕里是沈家内部论坛的新帖子,标题“沈曼云与李总酒店监控”的热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这不可能……”沈曼云的声音细若蚊蝇,她望着满室震惊的族人,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碎玉堆里。
刘姨慌忙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别碰我!你们都盼着我死是不是?当年要不是我——”
“当年你什么?”长房大伯母弯腰捡起那支摔断的珍珠簪,“当年你勾引明远的时候,说自己是为了爱情;当年你逼走大嫂的时候,说自己是为了沈家;现在东窗事发了,倒怪起我们来了?”她将簪子扔进沈曼云怀里,“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沈家的姑娘。”
沈明远扶着额头跌坐在沙发上,公文包滑落在地,里面的文件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是沈清棠的亲子鉴定报告,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他望着女儿手背上的血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沈清棠转身的动作堵了回去。
“傅先生,麻烦让人把陈阿姨和李总秘书带来。”沈清棠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颊,血珠渗进帕子的绣纹里,像朵正在盛开的海棠,“还有,酒店监控虽然没了,但李太太当年拍的房卡照片,我让人从她的旧相机里找回来了。”
傅景行低头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梢,指腹轻轻擦过她脸上的红印:“都安排好了。”他望着沈曼云颤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要的,我都给你。”
沈清棠转身看向长房大伯母,后者正翻看着张女士递来的新文件,抬头时眼里带着几分欣慰:“清棠,当年你母亲要是还在……”
“大伯母。”沈清棠打断她的话,弯腰捡起脚边的档案袋,指尖抚过袋角那片梧桐叶,“有些事,等所有账都算清了再说。”她将档案袋递给张女士,“这里面是沈曼云近三年的海外账户流水,麻烦您看看——”
“等等。”沈清棠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档案袋里露出一角的牛皮纸,“还有一份。”她抽出那份文件时,阳光刚好穿过雕花窗棂,在“沈曼云代孕协议”的标题上镀了层金,“除了那笔五百万转账……”
茶室内的呼吸声突然一滞。沈曼云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