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回朝(1 / 1)

铜鹤灯台的火苗在穿堂风里剧烈摇晃,将帝辛的影子投在金砖地面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变幻莫测的心情。

妲改垂着眼帘,听着身后铁链拖过地面的刺耳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你倒是比孤想象中更有骨气。”

帝辛的声音从上方沉沉压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指尖摩挲着青玉酒杯的边缘,目光如炬,落在妲改素白的颈项上,那里还留着昨日挣脱枷锁时蹭出的红痕。

妲改缓缓转过身,带起细微的尘埃。她没有像寻常宫妃那样屈膝行礼,只是微微颔首,清冷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妾并非有骨气,只是不愿做困于笼中的雀鸟。”

帝辛闻言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又有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放你出来,就不怕你再替姬考求情?”

妲改抬眼时,鬓边的银簪恰好反射过一缕从窗棂斜射进来的日光,亮得有些刺眼。她的眼神平静如水,不起丝毫波澜:“妾从未替他求过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那棵老槐树,枝头的残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只是西岐本就对朝歌心存芥蒂,若此时杀了姬考,无异于给了姬发兴兵的借口。”

帝辛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掂量她话语的分量。

殿内的寂静被这声音填满,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哦?”他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那你三番五次去偷见他,又是为何?难不成真是如宫人所言,对那质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妲改的睫毛颤了颤,仿佛被这句话刺痛了一般。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却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明:“妾是想劝他归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许,带着一丝急切,又迅速平复下来:“姬考素有贤名,若能为大王所用,西岐的民心自会动摇。”

殿的铜钟突然在此时敲响,厚重的钟声穿透云层,震得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帝辛的目光从妲改脸上移开,望向殿外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你倒是替孤想得周全。”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可惜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忠心。”

妲改的心猛地一沉,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指尖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她看到帝辛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自己,仿佛要将她看穿。

“尤杉呢?”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妲改心中激起千层浪。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龙纹柱,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守在殿门的女奴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翡翠耳坠撞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掩不住她声音里的颤抖。

“回……回大王,娘娘她……”女奴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隙:“奴自打三日前被派去清点粮仓后,就再没见过踪影了。”

“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雷声:“她倒是会挑时候。”

妲改的心跳漏了一拍,耳边嗡嗡作响。

“大王,阿杉姐姐不是那种人。”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她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帝辛突然逼近一步,涎香混着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伸手捏住妲改的下颌,力道之大让她几乎以为骨头要碎裂。

“难处?”他冷笑,眼神里满是不屑与愤怒:“你们不是情同姐妹吗?她若真有难处,怎会独自跑路?”

他的拇指用力碾过妲改的下唇,那里瞬间泛起血色:“依孤看,她定是早就与西岐暗通款曲,如今见势不妙,便卷着细软逃了!”

妲改的视线越过帝辛的肩头,落在殿角那盏长明灯上。

灯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她想起去年寒冬,尤杉把暖炉塞进自己怀里时呵出的白气,那时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衣襟上,温暖而真切。

“大王明鉴,”她艰难地转动脖颈,避开帝辛的触碰:“阿杉姐姐自始至终都心向朝歌。”

帝辛突然松开手,转身时王袍扫过案几,砚台坠落在地,墨汁泼洒开来,在地上蜿蜒成一条黑色的小溪,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心向朝歌?”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与愤怒:“那她为何要偷走孤的玉笄?”

“看来你也知道了。”帝辛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传孤旨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宫墙,仿佛在宣告一个不可逆转的结局:“就以她的名义,凡朝歌境内敢私逃者,不论贵贱,抓到即刻炮烙!”

看着帝辛走向殿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尤杉留下的那句“西岐的月亮,照不亮朝歌的路”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城外十里坡的破庙里,尤杉正将最后一块干粮塞进怀里。火堆噼啪作响,映着她苍白的脸。昨日躲在粮仓暗格里听到的对话又在耳边响起,吕尚那沙哑的嗓音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虽说一名女子对于朝代新旺衰败没有直接影响,但此女子不一样,想要周朝继续保持持续稳定,必须得抹去这个人的存在。”

姬发望着帐中沙盘上代表殷都的青铜鼎,喉结滚动着压下后半句,声音却仍带着难掩的焦灼:“可师父,武庚无论如何都是暴君之子,您就不怕他......”

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就不怕他叛变吗?”另一名偏将忍不住接话,案上的竹简被他扫得簌簌滑落,“他是暴君一脉仅存的骨血,留着他便是留着祸根!他连自己的国家和父亲都能背弃,如今屈膝降周不过是权宜之计,若将来羽翼丰满......”

“禄父杀不得!”

吕尚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巨石砸进沸水里。他从案后起身,苍劲的手指抚过沙盘上周原的疆界,苍老的脸上沟壑在烛火下愈发深邃:“诸位可知牧野坡的尸骨堆里,有多少是被迫从军的殷地农夫?”

副将愣住了,帐内众人皆敛声屏气。他们都记得那日尸横遍野的惨状,却从未想过那些冰冷尸体背后的身份。

“我们伐的是独夫民贼,不是殷商的万千子民。”吕尚转身时,烛火在他银白的胡须上跳跃:“如果西岐的战车碾过朝歌城墙时,已有三成殷民举着耒耜迎降。若此刻将禄父斩于帐前,那些降民会如何想?”

他走到悬挂着的舆图前,指尖重重叩在殷地的广袤疆域上:“这片土地上世代居住的百姓,血脉里流的都是殷商的水。他们或许恨帝辛的暴虐,却未必能立刻忘了故国。杀一个禄父容易,可若激起千万殷民的反噬,我等就算占了朝歌,又能守得住几日?”

风卷着寒意撞在帐帘上,副将喉间的话忽然堵得发紧。他想起昨日巡视营房时,看见几个殷地降兵正蹲在墙角啃麦饼,望见周兵经过时慌忙缩起的肩膀,像受惊的雀鸟。

“赢天下者,先要赢人心。”

少女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怀里的玉笄硌着肋骨,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异常清醒。

草叶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裤脚,像极了昨夜落在自己发间的霜,她猛地起身,火堆被带起的气流掀得老高,火星溅在粗布裙上烧出几个小洞。

“武庚还在宫里。”她对着跳动的火焰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妲改不能死。”

等西岐攻破朝歌城门时,万一姬发还是想要下令杀了武庚和妲改,又当如何?

她拿什么去赌?

破庙的木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尤杉最后看了一眼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那里是西岐的方向,据说此刻已经集结了数十万大军。她将玉笄塞进发髻深处,转身朝朝歌城的方向走去。

通往朝歌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乌鸦在枯树枝上盘旋。尤杉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历史上写着的牧野之战马上就要一触即发,她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也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或许死了就能回家。

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尤杉对着虚空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远处的朝歌城墙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中,只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在冰冷的大地上延伸,仿佛一条通往未知命运的道路。

而在她身后,朝歌城的方向,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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