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医生的话在张素兰的耳边回响。
她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头顶如有惊雷闪过，脸色苍白如纸。
她长了长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竟不知她的孩子被自家婆婆折磨成什么样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张素兰，林清悦心有不忍，似是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眼底薄薄的悲凉弥漫上心头。
她上前轻轻地揽过张素兰的肩，“素兰姐，你可不能倒下，豆豆还需要你这个妈妈呢！先把豆豆的病治好再来收拾顾青青跟李婶子也不迟。”
王翠芬安抚好豆豆，便上前帮着搀扶脸色惨白的张素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林清悦还怀着身孕，里里外外帮了不少张素兰的忙，她关切的话语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她的身体一切安好。
林清悦转而看向聂医生，“聂医生，豆豆的舌苔白腻，脾胃虚弱，或许可以开一盒中药贴给孩子。
“这中药贴贴在中脘、神阙、天枢、足三里、背部还可以贴在脾俞、胃俞穴这些穴位，可以更好的帮助到孩子的病情。”
“豆豆这孩子说话不太利索，我估计是跟长期生活在被恐吓的环境里有关。”
“要是他奶奶过来，能不能麻烦你跟同事说一声，不要放她进来看孩子，我怕豆豆的病情会被刺激的更加严重。”
豆豆已经四岁了，在没有其他病症的情况下，应是能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也能完整的讲出一个故事。
可现在，豆豆不仅说话模糊，讲出的话断断续续，甚至回避他人的眼神交流。
豆豆这孩子被李萍天天吓唬，心理的创伤只怕要用一生去治愈。
听见这话，聂医生脸上的表情愣了一瞬。
他是学西医出身的，还曾到国外留过洋。
后来听说自己的家乡要建设，便跟以前工作的地方打了辞职报告，毅然决然回到了这里的卫生院从头干起。
他在这干了十来年了。
人人都亲切的称呼他一声聂医生，只是在中医这一块儿他并不是很精通。
聂医生看向林清悦的眼里满是欣赏，“好，我知道了！孩子是病人，我们当然是以病人的健康为前提，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不过，这位同志你懂的还真不少，你也是学医的吗？”
闻言，林清悦没回避，大大方方的回道：“我在沪上时是学过医的，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好在原主也学过五年的中医，想起这些知识点并不难。
聂医生目光微微一顿。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孩却能如此勇敢的说出她的身世，毫不避讳。
可真是难得啊！
林清悦早已习惯了这些目光，面上只淡淡一笑。
但，当这些带有偏见的目光一次次不断地往自己身上射去时，心中还是难免感到一阵刺痛。
这些目光就像是带着荆棘的枷锁，将这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浓稠又冰冷。
每呼吸一口气，喉咙仿佛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只能发出细微的破碎的气息声。
“素兰，你们先回去休息休息，带豆豆换洗的衣服和住院要用到的东西都带过来，今晚还会是个难熬的夜呢！”
“林妹子，你也快回去休息休息，你这都忙了一天了还不累呀？小心谦和那小子该心疼了。”
“你们快去吧啊，这还有我呢！豆豆这孩子跟我也亲近，我能带好他，你们就先别操这份心了！”
王翠芬生怕林清悦扛不住，连忙开口劝她俩回去。
这怀孕前三个月最是凶险，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呢？
林妹子这么好的姑娘，谦和娶了她可真是他的福气！
“好，那就麻烦你了婶子，我这就回去准备好东西。”
“素兰姐，我跟你一块儿走。”
待安顿好豆豆后，二人出了卫生院便直奔往营区。
王翠芬则是留在卫生院帮忙照顾一下豆豆。
一路上，张素兰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失了血色的嘴唇嗫嚅着，“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妈她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豆豆，我这才听她的话出了月子就赶紧找了份工作去上班，就为了减轻一下老许的负担。”
“老许在外面出任务，我没日没夜的上班，不过是为挣点钱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上天为什么要怎么对待我……”
张素兰双手捂着眼，低垂着头，眼泪砸进泥里，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制着心底的抽泣。
她没日没夜的干活，生完孩子也得不到李萍的一天照顾，甚至还要在大冬天里，在冰凉刺骨的水里搓洗她和李萍的衣物。
要不是老许盯着他李萍不让她作妖，只怕她连一个月的月子都坐不满。
林清悦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张素兰，心里募地一恸。
常年的干活压弯了她的腰，压断了她的脊背，压断了她面对生活的热情，只剩下满腔无奈。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张素兰。
如同她那困在雾里，看不清也无法去揣测的未来。
沉默片刻，林清悦缓缓牵住张素兰冰凉的手，“素兰姐，你是一个顶好的人！你该怨的不是上天，一味的软弱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泥潭，到时又会便宜了谁呢？”
这话似箭般刺拉拉的射进了张素兰心里。
她渐渐停止了抽噎。
颤抖的双手紧紧地回握住林清悦的手，声音带着激动，“对，清悦，你说的是！瞧我只顾着哭全然忘了还有人要收拾呢。”
“豆豆是我的命，她们怎么对的豆豆，我要她们一点一滴的还回来！”
“谢谢你清悦，如果不是你的帮忙，说不定豆豆就要被我害死了。”
“素兰姐，不用谢！豆豆这孩子很乖，我很喜欢！”
回到营区，二人在家属院楼下倒了别，各自回了自家屋子。
忙了一天，她浑身疲惫的紧，小腹时不时传来一阵紧绷感。
林清悦心里暗道不好。
刚到门口，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额头处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落。
“崽儿，你可千万不能出有事……”
勉强撑着颤巍巍的身子开了门，模糊间，涣散的目光瞥见谦和正坐在沙发上，单手托着下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面前的茶一口没喝，似乎是在等她回来。
门一打开，萧谦和蹭的站起身，刚想开口的话噎在了喉间。
只见眼前人儿那张莹白清冷脸颊上毫无血色，如同在暴雨天里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花瓣。
肚子上传来的痛感让林清悦的眼前渐渐有些发晕，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小心！”
就在林清悦倒下的前一秒，萧谦和瞳孔猛地一缩。
连忙着急的伸出手去扶住了踉踉跄跄的她，声音里带着没压住的颤音，“林清悦，你怎么了？你撑住，我马上送你到卫生院去……”
“萧谦和，送我……送我到医院去！”
“我的肚子好疼，我怀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