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儿的尖叫凄厉如鬼魅,划破了紫宸殿前死一般的寂静。
她瘫软在地,血色尽失的脸上满是涕泪,再无半分平日的清高与算计,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她手脚并用地爬向苍承策,拽住他龙袍的一角,语无伦次地哭喊:“陛下!陛下饶命!臣女冤枉!都是萧淑妃!是她指使臣女的!臣女只是奉命行事啊陛下!”
一旁的萧淑妃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隐忍的帝王,竟会为了一个舞姬,掀起如此雷霆风暴!
她想开口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苍承策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甚至懒得再看脚下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一眼。
他只对身侧的侍卫统领苍景冷冷吐出两个字:“拖下去。”
“是!”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卫军上前,毫不留情地架起顾婉儿。
她的哭喊和求饶变成了绝望的嘶吼,指甲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却终究被拖向了那象征着死亡的宫墙一角。
很快,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便彻底归于沉寂。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上。
众妃嫔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方才还附议弹劾的几人更是面无人色,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他们今日,亲眼见证了。
苍承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僵立在那里的萧淑妃身上。
萧淑妃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她强撑着最后的尊严,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陛下!臣妾……臣妾执掌宫规,见宸妃妹妹行事骄纵,恐坏了皇家体面,才出言规劝,绝无半点构陷之心!求陛下明察!”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试图唤起往日的情分:“陛下,您忘了臣妾陪伴您多少年了吗?臣妾的父亲,萧太傅,更是对您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苍承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却比风雪更寒,“朕倒想问问太傅,他的好女儿,是如何绕过内务府,直接对御膳房下令,克扣宸妃膳食的?又是如何买通宸妃宫中的小太监,将那易碎的玉盏故意放在最显眼之处的?”
他每说一句,萧淑妃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苍承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紫宸殿前:“朕让阿檀罚跪,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这深宫险恶。但朕更是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机会,看看谁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露出自己的爪牙。”
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所有妃嫔,最后定格在萧淑妃那张绝望的脸上:“看来,淑妃你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原来如此!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惩罚,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钓鱼”!
帝王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做饵,就是要将这后宫之中暗藏的鬼魅,一次性地揪出来,斩草除根!
何其狠辣!又何其……深情!
萧淑妃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失神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他怎么会为了一个舞姬……不可能的……”
苍承策再没有看她一眼,只对着苍景挥了挥手:“废其位份,贬为庶人,即刻逐出宫门,永世不得入京。萧氏一族,交由大理寺彻查,凡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
“遵旨!”
随着萧淑妃被禁卫军架走,一场惊心动魄的宫斗大戏,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紫宸殿前,风雪依旧。
众妃嫔还跪在原地,头颅深埋,身体抖如筛糠,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位掀起滔天巨浪的帝王,终于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走向温暖的殿内,而是披着一身风雪,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个跪在雪地中央,孤傲如寒梅的身影。
阿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抬过一次头。
她只是静静地跪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膝盖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唯有那双在风雪中愈发清亮的异色双瞳,证明着她惊人的意志。
她说过,陛下……不会弃她。
她赌对了。
苍承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去了一片风雪。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有心疼,有愧疚,更多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若是他晚来一步,若是这风雪再大一些……
他不敢再想下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九五之尊弯下了他高贵的腰,伸出双手,将那个冻得几乎僵硬的女孩,连同她身上那件单薄的宫装,一把打横抱起。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阿檀的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入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
熟悉的龙涎香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异瞳映着苍承策轮廓分明的下颌,她想笑一笑,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陛下……”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唤道。
“朕在。”苍承策收紧了手臂,将她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没事了,阿檀,我们回家。”
他抱着她,转身,再未看那些跪了一地的女人一眼,大步流星地向着紫宸殿内走去。
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惊惧。
怀中的身子却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病态的痉挛。
苍承策心中一紧,低头看去,只见阿檀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原本就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两团不正常的潮红。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滚烫,竟是已经烧起来了!
这场罚跪,终究是伤了她的根本。
他精心设局,扫清了所有障碍,却也亲手将自己最珍视的人,推入了寒冰地狱。
一股远胜于面对萧淑妃等人时的滔天怒火,夹杂着无边的悔意与恐慌,瞬间席卷了这位帝王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