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社报道:2064年6月24日下午12:21,在苏格兰岛的以钛事件中共计有16位来自不同以钛科考机构的人员失踪在事件产生的空间裂缝中……其中共有世界蛇队员8名。”
“根据知情人士透露,裂缝通向了地球投影虚空,最先进入的三名科考队员音讯全无,搜救人员陆续失踪——”
“刚晋升就离职?”
冰冷的室内,仿佛被冻结。所有空气中的分子像是聚集在一块,压倒房间内的一切事物。一位白毛且耳朵上带着蓝色条纹的狼人站在黑色的玻璃桌前和眼前的人对峙。狼人的蓝色纹路宛如利剑,撕碎了黑暗的空间。兽人的上半身被窗外的光怀抱,他面对着房间内最阴暗的地方,眼前的男人就安静地坐着,手上还在沏一杯茶。
“对!我确定我要走人。”狼人扯下戴在脖子上的工牌。
“你继续待在这里会有很大的晋升空间,离开实属可惜!”
听到这,狼人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可惜?晋升?你他妈是不是在天上坐久了看不到公司的问题?”狼人怒吼,吻部因为咬合而出现肉块,他指着房间里的巨屏电视机,“你们这些东西真应该下来看看——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们自愿的,”狼人面前的人冷冷说道,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漠寒,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有好的装备和理想,不像他们只是科研路上的用来铺路的石子。”
“石子?”漠寒听到这,忍不住笑了。在电视机播报的苏格兰岛的任务,上面坚决要求完成任务,只有某些级别较高的人才有撤退而不受惩罚的权利。那次,他的队友交给了他一只录音笔——录的是他的遗言。他的队友把笔送到了漠寒的手里,而漠寒却没有拦下他……他撕碎自己的工牌,重重摔在玻璃桌上。压缩的空气在一瞬间被引爆,好像引发了一系列的核反应,把原来冰冷的房间变得燥热。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签字。”漠寒用力向前迈一步,半张脸被蒙上了阴影,而他背后灿亮的光格外耀眼。他把离职申请表重重砸在玻璃桌上,桌子后的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拿起笔,给表单上签上了名字……
“希望你不会反悔。”
“永远不会……”
……
思绪回到现在,撕碎的工牌碎片早已被丢入垃圾桶,漠寒盯着玻璃走廊外的云层,十二天前苏格兰岛的新闻标题还在手机推送里发烫——“16人失踪在空间裂缝”。空调出风口嘶嘶作响,吹得后颈发寒,漠寒下意识把手地往口袋里放。他感觉到一丝轻松,像是摆脱了地狱。
这片走廊的外围是玻璃,漠寒就靠在上面,静等轮到自己进去面试。金灿的阳光从他身后打进来,让他不自觉地在这空调环境中感到一丝温暖。光照亮了他的轮廓,同样也把从面试室中出来的一个个沮丧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其实,漠寒对自己的面试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而这一场面试是他给自己的以钛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面试。要是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无关紧要。人生中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他的喜好也绝不是只有以钛。他可以写小说、画画、开发游戏,如果有人问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他会坚定地回答:死磕以钛。
可是啊,尽管后悔,但以钛的未知仍像磁石般吸引着他。
“漠寒先生,您可以进来了。”面试室内传出一稍微活泼的男人的声音。
漠寒提着包走进面试室。面试室狭小逼仄,仅有的一盏顶灯将惨白的光投在漠寒脸上,他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在灰白的墙面上。但房间内与桌子上都放有一些绿植。一位面试官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漠寒前些日子投的简历。这位面试官身着白衣,戴着无框眼镜,看上去是一位年纪不太大的青年,脸上稍有锐气。而且漠寒老感觉眼前这人像是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
他坐下,空调出风口嘶嘶作响,冷风直刺后颈。
“漠寒,对吧?”面试官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兽人,“以前来过这里吗?跟您所在的城市有何不同?”
“是——简历上有……”漠寒试探着说,“和之前城市区别不大,但是热闹了挺多。”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增加一下印象而已——”面试官推了推他的镜框,“你在上面写的‘精通以钛学识’与‘有领导经验’很符合你要面试的科考探员一职。你的证书我们也有查询。所以在能力这一方面我们暂不质疑——所以,我们不会在这些方面对你进行提问。”
“嗯?”漠寒盯着面试官的眼睛,发觉到了这一场面试似乎和以往的面试不太一样。面试官眼睛里有一丝光,可是他的心中不禁开始担心——以钛学识是他面试的这份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如果是直接跳过了这一部分,那他要干嘛?
“但是我们比较好奇的是——您在上家公司充当了一小队的副领队,按理来说您的待遇不比这里差,甚至在那边干久一点的待遇比刚来我们企业工作的薪水高很多。再者,你上家公司留的档案给你的任务完成评分是‘卓越’,而纪律性的评分却很低——”尾音陡然下沉,声音变得尖锐,“能解释么?”
漠寒耳朵立了一下,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反应。
“因为……”漠寒不太想回忆他在上一家公司的经历,脑海里除了死亡便剩下死亡,于是,他有些敷衍地答,“我不喜欢那里。”
“仅此而已?这就导致了你没有纪律性吗?”面试官追问倾身向前,阴影笼罩桌面,“科考队需要绝对的纪律,而非个人的想法。那你告诉我,你认为你的上家公司有什么问题?”面试官说完,漠寒叹了口气,道:“太资本。”说完,面试官点点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你说的资本是工作压力吗,还是你不服从的理由?”面试官质问,“请你告诉我何为资本。”
“资本是拿人命换数据的怪物。”漠寒吞咽口水,尾巴不自觉炸毛,工牌碎裂的画面在脑中炸开,但是他的脸上还是表现得非常镇定,“资本只在乎任务完成率,不在乎人命——他们的科技就是暴力的堆砌,而我的反抗是对我的救赎。”
“好,要我说,科技本身就带着血,”面试官笑了,手上的钢笔咔咔作响,“以钛科学同样需要盈利。若任务危及生命甚至死亡但科研价值可观,您会如何选择?”
问题像刀刃悬顶。空调冷风扫过,激得他脊背发颤。面试官的目光穿透镜片,如同解剖刀般剖开他的每一寸迟疑。
“如果这是人类的一大步我愿意尝试——但是,这应该保证每个人都有离开的权利。”说完刘宇轩垂下眼,笔尖悬在评估表“个性”一栏,然后写上理想主义,然后故意念了出来。
“你上面所叙述的一切……是否是对职责的逃避?”
“不是。”漠寒盯着面试官,并把身体前倾——漠寒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生气。他好像开始觉得这一场“面试”是居高临下的审讯——与其被“审讯”,不如主动变成一场对峙、谈判。
“您问我是否逃避?”他指向窗外,“世界蛇的实验室用所谓的志愿者测试虚空辐射,而贵司去年公开谴责过这种实验;这个月的苏格兰事故贵公司也明确指出了他们科考队的规则问题——”他逼近一步,逆光中金色瞳孔越发犀利,“我来这里,是因为相信你们敢把‘人文精神’写进简介。”
“继续。”面试官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这不是逃避,而是解放。”漠寒的眼睛死死盯着面试官,“而且,贵公司和世界蛇是竞争关系吧?”
“那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们有价值,你又要如何证明你的价值?”
漠寒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按开百叶窗,让阳光如剑般劈在刘宇轩的评估表上:“如果你需要我证明我的价值,那么请你证明你们企业的人文精神不是包装的谎言。”说完,面试官沉默,漠寒似乎听到面试官的心跳……
“当然,我们提倡人文精神。”说完,面试官假装看了一眼简历,“不过,要看你的价值是否和我们企业对等了——我们企业在不少地方设有临时考察站,涉及南极、太平洋地区、欧洲等地。我们的小队配上我们的装备便极为精简,一支成熟的三人小队的行动效率不亚于你在世界蛇那边的满编队。”
“说吧,”他用力拍了下一旁的电子闹钟,“三分钟。”
漠寒吸了一口气,在沉思着。面试官见状,故意开启了电子闹钟的声音。
滴——滴……
漠寒对自己的价值从来都是定义为“贱命一条”,他在生活中所做的,都是靠着热爱。不如直接走人吧,漠寒想,反正以钛这玩意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特别是从世界蛇离职之后。“独特的价值”这是一个非常客观但是主观的东西,就算我真的说出了我认为的价值,面试官会认吗?
走吗?
漠寒突然有些挣扎。
2:55……2:24……2:01……1:21……
讲的泛一点,在平凡中创造伟大,是每个人独特的价值。伟大并非遥不可及,而是亿万平凡者共同书写的史诗。真正的伟大,既属于每一个在平凡岗位上创造不平凡的人民,也属于那些以牺牲和奋斗引领时代的先锋。
1:00……0:28……0:05……
“看来你也是平凡的人啊……”面试官故意弄出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缓缓起身,假装要离开面试室。
0:00。
滴——
“我本身。”漠寒的尾巴安静地垂着,“追求揭开以钛的面纱,既是我独特的价值,也是你们的。”
面试官背对着被打开的百叶窗,脸上掀起欣赏的神情。他转向漠寒,把一只手伸向漠寒,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很好——那么很期待与你共事——漠寒。”
漠寒愣了那么一下,他没有想到面试会这么快结束,像是什么都被安排好一样。漠寒反应过来后把手握了上去。他们刚握上手,面试官便介绍到自己道:“我是以钛科学以钛首席科研人员之一——刘宇轩。”
听到这,漠寒瞳孔震了一下,他看过刘宇轩的论文,而且人家在短短 21岁在以钛圈便小有成就,现在也有个25岁了,或许在以钛的研究圈里已经无人不知了。不过漠寒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个科研人员会在这里暂时充当面试官的职位?可能是原面试官有点事不在吧,或是说让科研人员暂时充当面试官可以很好地筛人?
“还有什么环节吗?”漠寒有些疑惑,同时意犹未尽。
刘宇轩摇摇头,道:“知道以钛科学大楼为什么像魔方吗?”
“说。”漠寒疑问。
“魔方是谜题,我们的工作就是解密。你之前的回答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你是怎样的人,也对得上我们企业精神——甚至,我想说像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刘宇轩插着口袋,从门口离开了……
漠寒盯着门外,松了一口气。他整理好东西,背上包,眼神中莫名有了一种失意——这既是意犹未尽,又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这里会是我想要的新的起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