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花宿眠所想,霁渊开始刻意回避她。
但他又好似无处不在,只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罢了。
偶尔是回廊转角,迅速隐去的藏青色衣角;偶尔是药房中,摆放得更为整齐的瓶瓶罐罐。
但也仅局限于他的那一方天地。
她在观前义诊的时候,守在后头的便是金戈和孙敬。
花宿眠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也没抬头,含笑道:“倒是难为你们了,出来吧。”
树后静默片刻,花宿眠也不急,耐心地等待着,等来了一阵窸窣声。
两人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
孙敬摸了摸鼻尖:“那个,我们只是路过,路过看看。”
“路过也好,跟踪也罢,大大方方便是。”她收着脉枕,询问道:“正好我要为扶鼎道长复诊,要与我同行吗?”
“去!当然去!”孙敬和金戈几乎是抢着回答,生怕她反悔。
花宿眠微微颔首,正合她意。
扶鼎的师兄三番五次来请她复诊,但她怎么敢答应,
两个蛇鼠一窝的东西,她又不傻,只身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她又不得不应,近来系统沉寂,想必是离扶鼎太远的缘故。
要探听虚实,就必须靠近他。
有金戈和孙敬在,那两个龌龊东西不敢轻易动手。
刚踏入扶鼎居住的院落,一股难以言喻的咸腥味便扑鼻而来。
扶鼎一脸餍足地迎了出来:“县主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他见花宿眠,犹如饿狼见肉般,垂涎的目光死死黏在她身上。
“扶鼎道长的咳嗽可还好些了?”花宿眠保持着距离。
扶鼎以为她只身前来,心头一热,竟上前一步,欲抓她的手腕:“县主来了,我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花宿眠礼貌微笑,不着痕迹地向右避开,露出后头两张铁青的脸。
金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凶恶的目光似刀剑剜向扶鼎。
孙敬则皮笑肉不笑:“既然病好了,那宿眠丫头,我们回去吧。”
“欸,等等!”扶鼎急道,慌忙间奋力地咳了几声,咳得肝肠寸断:“咳咳咳......我的病还没好,劳烦县主看看。”
他又恨又惧,因前日坏了系统计划,被它惩戒得痛不欲生,不敢再放她走。
“是了,扶鼎道长除了风热咳嗽外,还患有隐疾。”
花宿眠不经意掀起他的伤疤,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腰间的青色香囊。
扶鼎脸色瞬间变得青紫,隔着几步都能听见他后槽牙磨得作响。
“扶鼎道长坐吧,我为你诊脉。”花宿眠置若未闻,依旧拿出了丝线,不让近身。
孙敬和金戈一左一右站在花宿眠身侧,犹如看押犯人般死死盯住扶鼎。
他就算是想出手也找不到机会,心中焦急万分。
系统斥责响起:“废物!”
扶鼎下意识怒吼回去:“她带着人,我能怎么办!你不是废物,你把他们支走啊!”
话音刚落,突生异变。
扶鼎猛地抽搐,双眼不自然翻白,整个人如同僵硬的木头般,直挺挺地向后倒,砸出剧烈声响。
更骇人的是,他皮下还隐约能瞧见细微的黄色闪电。
这可把孙敬吓了一跳,他颤颤巍巍地摸了摸扶鼎的脉搏,指尖刚触及,便感到一阵麻痹,痛得他缩手后退。
“他他他,他这是?”
花宿眠还未来得及回应,扶鼎的师兄已厉声冲入,对着他们暴喝:“你们做什么!”
花宿眠佯装惊讶,安抚道:“道长误会,扶鼎道长像是得了羊角风。”
“羊角风?”扶鼎的师兄愣住,忽想起前日之事,后悔万分:“前日诊断后他便发作过一次,我当时只以为他气急攻心。”
“这便是了。”花宿眠笃定:“此病凶险,需好生卧床静养才是。道长应管好自己师弟,万不能让他再出去了,否则性命难保。”
扶鼎的师兄默然点头。
如此一来,便不用随时担心扶鼎下手,又能避免霁渊在系统面前暴露。
过了好半晌,扶鼎悠悠转醒,他浑身冷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花宿眠虚假关心:“扶鼎道长病弱,着实需要休养,我已与你的师兄说明,道长这几日就安心在房中休养吧。”
“什么!”扶鼎惊惧,他不可置信地询问:“师兄?”
“你就听县主的,对你只有好处。”
扶鼎气血上涌,竟助长了胆子,怒斥系统:“都怪你,接下来怎么办!”
“蠢货,你懂什么,这是我故意为之。你今晚好生歇息,明日自有大事交给你去办。”系统傲慢回答。
花宿眠还未踏出院落,闻言,眉头紧皱。
“怎么了,宿眠丫头?”孙敬敏锐察觉。
“没什么。”她心中的巨石总是悬而未落,又加上系统那番话。
她压低声音对孙敬说道:“近几日没事便别出门了,他也是。”
“我当是什么呢,宿眠丫头你放心,这千云观我们早待够了,没兴趣到处溜达。”孙敬拍了拍胸脯保证。
那一晚,花宿眠睡得安稳,仿佛连日里的忧惧全都卸下。
待她醒来时,平日里香火鼎盛的千云观却万籁寂静,听不见一丝一毫的人声,只有悠长蝉鸣。
空青跌跌撞撞跑来,满脸惊慌:“小姐,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花宿眠心头一紧。
“他们他们......”空青气喘吁吁,指着外头好一会才挤出完整的话:“观里的道士全病了,孙先生和金戈早晨去瞧过,回来也病下了。我本要去给银戟换药,孙先生让我赶紧来告诉你,观中生了疫病!”
“疫病!”她心中硕石骤然砸下,砸得她喘不上气:“是所有人都病了?”
“不,霁渊道长和银戟还没事,还有静养的扶鼎道长也没事。”
“好歹毒的手段!”花宿眠怒道,也瞬间理清了思路:“空青,银戟行动不便,你务必照看好他。孙先生既患疫,那他最清楚症状,我必须立刻去一趟。”
“小姐,”空青担忧地递过一方用艾草熏蒸过的厚棉布:“捂住口鼻,千万小心。”
“嗯!”
花宿眠接过棉布系好,立刻跑了起来,人命关天的事,慢不得半分。
“孙先生。”花宿眠停在门外,轻敲了下门户:“疫症具体是何症状?”
“宿眠丫头离远些,此疫传染性极强。”门内传来孙敬虚弱的声音。
“此疫来得蹊跷,可致人上吐下泻,脱水身亡。但十二年前,我曾在军中治过,要除此疫,需将大黄与甘草混合熬制汤药。”
“可怪就怪在,我今晨去药房看过,所有大黄被尽数损坏,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知道了,孙先生千万保重,我即刻去山中采药。”花宿眠道。
“带上我。”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坚决。
霁渊忽然现身,眼底映着浓重忧色:“山中多危险,你一人去,我不放心。”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夹杂着固执。
“不行!”花宿眠几乎是脱口否定。
系统故意让所有人患上疫病,又专门损毁救命药材,只怕此行不简单。
能不能顺利带回大黄都是未知,她不能用观中上下几百条人命去赌。
“山中虽近,大黄却未必足量。公子当另想法子,总不能将希望全押在一处。”她试着说服他,言语中带着急切。
“可你!”霁渊忧心更甚,但看着她斩钉截铁的眼神,他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我快去快回,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