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一群宫女,将瘫坐在地上的太后扶起来,架起太后就准备往门外走去。
“江稚,你个贱人,哀家咒你不得好死,活该你被退婚。”
太后被架得双脚离地,金线绣凤的华袍拖在青砖上,发出裂帛般的声响。她的鬓发早在挣扎中散乱,却仍昂着头,嘶哑的嗓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字字都淬了毒。
“母后。”江稚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剑锋上。她缓步上前,一双纤细的玉手掠过太后那绣着暗银螭纹的衣领,直逼她的脖子,“您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太后猛地挣扎起来,指甲在宫女手臂上抓出红痕:“贱人!你凭什么——”
“就凭您亲手递给我的这杯毒酒。”江稚俯身,指尖挑起太后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
少女眼尾微微上扬,瞳孔却映出两簇幽冷的火,“您说父皇久病不愈,需以‘寒石散’镇魂。可您没告诉我,那药里掺了鹤顶红。”
太后瞳孔骤缩。她看见江稚从袖中取出一只鎏金小盒,盒盖“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是半块未融尽的褐色药渣。
“您猜,太医院昨夜验尸时,在父皇齿缝里发现了什么?”江稚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像在哄一个梦魇的孩子,“他们告诉我,那药渣上沾着您经常使用过的胭脂里面的金粉。”
殿外惊雷劈下,照得两人面孔惨白。太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脖颈。江稚却松开手,后退半步,看着她被宫女拖过门槛时,绣鞋蹬掉了一只。
“对了。”江稚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太后被拖远的背影轻声道,“您方才说退婚?忘了告诉您——”
她转身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夜色,声音散在风里,“本宫喜欢他的时候,才高看他一眼,本宫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屁都不是。”
“殿下”
“来了?”
“殿下,来了!”兰慧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静,特别安静,这是周正武进入京城的第一印象。永定门外,周正武勒住缰绳。
朱雀大街笔直如剑,却空无一人;朱门紧闭,铜环无风自晃,发出轻而空洞的“叮当”。昔日夜市酒旗招展的飞檐下只剩褪色布片,软塌塌垂着,连平时热闹的茶楼,此时也空无一人。
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灰,马蹄踏过,连尘埃都不肯惊起。远处鼓楼今天也格外安静,连乌鸦都噤了喉,唯余天边残阳,把整条街巷透露出死寂沉沉的样子。
风掠过,卷起一张黄纸符——那是百姓为驱邪贴的门神,如今只剩半张残脸,飘了飘,又静静伏回尘土里。
“周正武……已至永定门外,只带三百骑兵,刀出鞘,扬军旗,旗上写着周。”
江稚抬眼,殿内在烛光的照耀下,映得朱墙愈发猩红。风掠过宫檐,风铃不响,旌旗不扬,连御道两侧的铜鹤都敛了翅,仿佛整座皇城被人按进深水,一呼一吸皆是暗涌。
“要是父皇还在世看见他最信任的臣子居然想夺他的江山,兰慧你说,他会不会死的更快呀!”
她问:“京畿九门呢?”
“全开了。”兰慧咽了口唾沫,“守将说……说是奉太后懿旨。”
‘太后’二字落地,像一粒火星溅进干草。江稚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得刺骨:“她人现在被监禁,哪来的懿旨?”
闻言,殿中无人敢答。
殿外忽有铁甲铿然,一声、两声,像冬夜冰层迸裂。周正武的声音隔着九十九级玉阶传来,不高,却字字清晰——
“微臣周正武,奉先帝遗诏,杀妖女江氏,迎晟宁帝登基。”
江稚踏出殿槛,看向下面乌泱泱的一片,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她抬手,将那只鎏金小盒抛下玉阶——
“咔哒。”
盒盖弹开,药渣与金粉被风卷起,转瞬散作尘灰。
“周将军。”她俯视阶下,“父皇还没有奉安,你就带兵起义,这就是你的忠心?”
周正武身着铁甲。士兵快步上前,双手捧上一卷明黄,将懿旨交给凫花。凫花随意将懿旨拿在手中,连忙跑到江稚身边。
“太后在被你迫害时,命人冒死将懿旨送到微臣手中。”周正武抬头,目光穿过九重宫阙,直直望进她眼底,“公主若疑,可查看印章,看是不是凤印?”
江稚接过懿旨,将其打开,看了一眼内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懿旨丢了出去。
她看向更远处——御道尽头,一抹凌乱的身影被几名宫女架着,凤袍委地,像一滩褪色的血。
太后挣扎着,嘶哑的咒骂被风声撕碎,只剩断断续续的气音:
“……疯子……贱人……哀家不会放过你的!”
江稚忽然笑了。
“周将军!”她轻声道,“本宫从来不打无准备的战,本宫能将那些藩王流放,也能要了你的命。”
“自从父皇病逝,这铁甲军就很久没有动手了。”
“不,不对,快!快!撤退!”周正武眸色一沉,大喊道。一瞬间底下的士兵被弄得摸不着头脑,左看看右看看,场面一度混乱。
但是江稚怎么可能给他撤退的机会,冷笑一声,抬手一挥。
一瞬间铁甲如潮,暮色四合。
永定门上,第一盏宫灯亮起时,江稚抬步下阶。
她背后,是白布飘扬的梓宫;她面前,是慌乱无措的周家军。
江稚接过凫花递过来的弓,上箭拉弓,一气呵成。江稚的箭在弦上,寒芒一闪,直指周正武的项上人头。
周家军的将领见状,惊得倒退几步,士兵们更是乱作一团,不知所措。
“江稚,你莫要逼人太甚!”周正武回过神来,举剑直指江稚,怒喝道。
“我逼人太甚?”江稚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扫过周家军的阵列,“那你在我父皇还未奉安时,就起兵攻城,这不逼人太甚?周家欺压百姓,残害忠良,这不逼人太甚?”
话音未落,江稚松手,箭如流星,直奔周正武头颅而去。周正武惊慌失措,想要躲避,立马翻身下马,因为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周正武由身旁的亲信扶起来,心有余悸的看向利箭,穿破地砖,直立立的插在地上。
周正武刚松一口气,余光又瞥到江稚拉弓如满月。下一秒,只听见空中传来“嗖”的一声,箭矢穿过他的肩胛,鲜血飞溅。
“将军!”周家军的士兵们惊呼,纷纷围了上去。
“来人,将乱臣贼子周正武擒拿。”江稚冷眼看着殿下慌乱的场景,挥手示意周围的铁甲军上前。
江稚那一箭可不轻,箭矢穿透了周正武的肩胛骨,鲜血顺着玄铁箭翎滴落,在金砖上绽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周正武却笑了,笑起来牵动着伤口,又咳出一口血沫。他单膝跪地,右手仍紧握着那柄染血的佩剑。
“乱臣贼子?“周正武用剑身撑住身体,“三年前北狄入关,是谁率三百死士夜袭敌营?两年前江南大旱,又是谁私开粮仓赈济灾民?“
“告诉你,我周正武就算是坐皇位,也是坐得起的。”
江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见周正武染血的左手正悄悄探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枚熟悉的腰牌,腰牌上暗红的纹路此刻竟与血迹融为一体。
“生擒贼子!“凫花的喝声与破空声同时响起。
三支弩箭从殿梁上激射而下,却不是对准周正武,而是精准地射向江稚。金甲倒地声中,二十名身着夜行衣的死士自穹顶跃下,将江稚一行人团团围住。
“江稚“周正武咳着血站起来,“你以为我带兵前来,当真不带后手?“
殿外突然传来隆隆战鼓声,江稚透过洞开的殿门看见。宫墙之外,无数火把排成蜿蜒长龙,火光映出旗帜上那个张牙舞爪的“周“字。
“看来老师是注定要与本宫为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