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菲琳还在恍惚中,耳边又响起了主持人那高亢激昂的声音:“各位佳丽们,接下来进入下一轮比拼——成语接龙,由我起头,从左到右依次接起。”
主持人转了转眼珠:“今天是选美盛会,那我就以美字开头吧!”
“美不胜收”
1号小姐灵机一动:“收回成命。”
2号:“命......命中注定。”
到了3号这里突然卡住,3号小姐急得满头大汗……
“3号出局。”主持人宣布。
紧接着4号也没能接上。
“4号也出局。”
台下的观众都为5号佳丽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许菲琳不慌不忙地说:“定国安邦。”
傅小姐略一思索:“邦国殄瘁。”
台下观众窃窃私语,一片质疑。
主持人问道:“请问6号佳丽,这个成语出自何处?”
“出自《诗经·大雅·瞻》: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主持人叹道:“傅小姐真不愧为才女。”
看客们也都拍手叫绝……
许菲琳却暗自不屑,胃里酸溜溜的像打翻了醋坛子,眼眸中藏不住的妒火。
“邦国殄瘁”似乎有一定难度,主持人忙出面化解:“这个属实罕见,用同音字也无妨,无妨!”
成语接龙继续上演,几个回合下来,一些佳丽纷纷败下阵来,仅剩下三位有资格进入最终的争夺战。竞选到了最振奋人心的一刻,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冠军究竟花落谁家?佳丽们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绷着的神经就像拉满了弦的弓。
主持人看了看她们:“最后一个环节是头脑的比拼。”说完让人将一个注满了水的长方形鱼缸抬了过来。
“不用任何测量工具,怎样将鱼缸的水倒出去一半之多?”
唐小姐摇了摇头,许菲琳想了想也没能答上来。
主持人眼含期盼地望向傅小姐……
傅小姐走到鱼缸前,不慌不忙地说:“把鱼缸从这个角抬起,这样水就会从另一个角溢出,当水平面处在鱼缸的一个上角到下角的对角线时,鱼缸的水刚好倒出去一半之多。”
主持人听完连连颔首:“不错,6号佳丽所言极是!”
这下许菲琳的心彻底凉透,羞得满脸通红。
台下观众正进行新一轮投票,不久后公布结果:唐小姐仍旧一骑绝尘,许菲琳和傅小姐票数变化不大。
就在评选即将盖棺论定之时,台下贵宾席里一位男士忽然站起来,大声说道:“等一下,我买一万张选票投给5号小姐。”
众人都惊呆了,纷纷侧头望去,台上唐老板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神色不定。
台下看客们轻声嘀咕起来:“这不是顾家大少爷嘛?”
“哪个顾家?”
“就是住在法租界的那位‘纺织大王’啊!”
“你是说顾潇?他是顾潇的大公子顾君烨?”
“是呀!”
“不愧是富家子弟,出手可真阔绰!”
舞台上,许菲琳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冲顾君烨点了点头,顾君烨唇角一弯,那双灼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顾君烨的鼎力支持下,许菲琳瞬时扭转颓势,一跃登上了冠军宝座。
盛会结束已是傍晚,许菲琳刚走出大世界,一大束刺目的红玫瑰映在眼前,捧花的正是刚刚那位豪掷万票的公子哥顾君烨,他在门口守了老半天,这会儿脸上终于绽出笑容:“Rose小姐,鲜花赠美人!”
她没有接他的花,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俗套的红玫瑰。”
顾君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很快又咧开嘴,自嘲似的笑着,将红玫瑰轻抛至路边。
“刚才多谢你鼎力相助,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我叫顾君烨,很高兴认识小姐,敢问小姐芳名?”
“先生客气,我姓许。”
两人礼节性地握手。
“许小姐,能否赏个脸共进晚餐?”
“呃……真不好意思,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顾君烨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他身旁的随从陈三信步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劝道:“小姐,我们顾大少豪掷万票捧你,又跑到花店买花儿,还在门口等了老半天,这点面子总得给吧?”
看着不怀好意的两人,许菲琳带着戒备的自卫的神气叫道:“你们……你们想干嘛?”
“小姐别误会,我不过想和你交个朋友。”顾君烨忙解释,见她脸色不好旋即改口:“既然你累了,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样吧,我开车送送你……”
“不必了,我家司机在那边等我呢!”许菲琳秀眉一挑,转头望向不远处。
“少他妈废话,顾大少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哟!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陈三没了耐心,虎着脸威胁。
许菲琳扯着嗓子惊呼:“救命呀……有流氓……”
行人纷纷围拢过来,许家司机也听到了,冲过来挡在许菲琳身前,撸起袖子冲顾君烨和陈三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负我家小姐!”
陈三正要与他动手,被顾君烨喝止:“不好意思,下人冒犯了,许小姐请见谅。”
许菲琳扬起下巴冷哼一声,转身朝自己那辆敞篷轿车走去……
望着她背影,陈三不解地问:“大少爷,这个女人也太不识抬举了,您干嘛对她那么客气呀?这等姿色四马路多的是,也不晓得她神气什么!”
顾君烨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那些个烟花女子哪能和她比呀?”
马路对过,傅清曲正探身张望,一个推着脚踏车的男青年冲她叫道:“傅小姐!”
傅清曲回过头,满脸惊讶:“咦,汪晓籁?”
青年展颜:“你在等电车?”
傅清曲点点头。
他俩相识于一个礼拜前,是通过共同好友何胜男认识的。何胜男是汪晓籁好友何蕴初的妹妹,又是傅清曲的中学同窗兼闺蜜。
“去哪儿?我送你吧!”汪晓籁微笑着说。
“不用了,不赶时间。”傅清曲摇头。
“你今天表现得真好,每个环节都游刃有余,应当拿冠军的!”
“过奖了,能拿到季军我已经受宠若惊。”
“你太谦虚了,这里边肯定有黑幕,就说那个唐小姐吧,最后一个环节明明没能过关,选票反倒激增,这实在太稀奇了,我怀疑唐老板收买了部分观众。还有那个冠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一回事,她们都不是凭实力取胜。”
“算了,我根本不在意那些。”傅清曲显得云淡风轻。
汪晓籁愣住。
看他那惊讶的神情,她狡黠一笑:“你肯定在想,既然不在意为何要参加竞选呢?”
汪晓籁无言以对,羞窘地笑了笑。
傅清曲向他解释道:“这次盛会是为了筹建麻风病医院,我爸作为发起人之一,他希望我也能积极参与进来,拿不拿名次倒是次要。”
正说着,“叮叮叮叮”一辆电车停在了他们身旁,二人忙挥手道别。
翌日早上,各大报纸头版争相报道了“沪上小姐竞选”盛况,傍晚时分,汪晓籁约何胜男泡咖啡馆。
何胜男不过二十岁出头,齐耳剪发,苍黄的方圆脸,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她在上海大学任教。
暖黄灯光下,黄晓籁向她打探起傅清曲,从何胜男口中得知,傅清曲自幼丧母,其父傅恒是沪上善福堂连锁药房经理,傅清曲大学读的医科,如今第五学年临床实习阶段,在父亲傅恒的安排下进入杨树浦一家教会医院实习。
何胜男抬胳膊端咖啡杯时,汪晓籁瞥见她小臂内侧有大片已结痂的伤疤,便随口问起原因,何胜男忆起了那天她和傅清曲在河南路骑着脚踏车遇到的惊心一幕……
“那辆汽车的照会号你记得吗?”王晓籁愤愤地问。
何胜男笃定地说出一串数字。
汪晓籁冷哼一声,心里打起了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