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们这边哪里的烧烤好吃些？我还没吃晚饭，有点饿了。”
陈彼得的声音混着晚风飘过来，带着点刻意压下去的局促。为了离女友丁飞飞近些，他特意选了她家附近的“未知激光影城”，散场时影院门口的霓虹正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可他自始至终没敢正眼瞧瞧身边的姑娘——多半是下午吃的蒜香排骨还留着味儿，生怕那点烟火气熏着了心上人。
丁菲菲穿着条鹅黄色的碎花雪纺裙，裙摆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她侧坐在摩托车后座，那座椅滑溜溜的，总像要把人往外边抛，只好把陈彼得的腰搂得紧紧的。隔着薄薄的T恤，能摸到他腹部一块一块硬邦邦的腹肌，像揣着块规整的石板，让人心安的同时，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我也不太清楚，”她把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声音软软的，“我很少出来吃夜宵。要不我们去万达那边看看？那儿大排档多。”
陈彼得应了声好，拧动车把。摩托车“嗡”地一声窜出去，在夜里划出道轻快的弧线。丁菲菲的裙摆被风掀起个小角，露出截白皙的小腿，她慌忙用手按住，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往他后颈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们在万达广场周边慢悠悠地兜着圈，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了又缩，缩了又拉。正经过一个公交站台时，突然窜出几声咋咋呼呼的笑：“哎呀喂！我们家幺妹子终于脱单啦！”“这小哥够帅啊，车也拉风！”“快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是丁菲菲的几个闺蜜，刚从商场里蹭完空调出来，此刻正挤在站台边冲他们挥手。为首的莉莉嗓门最大，喊得周围几个路人都转头看过来。丁菲菲的脸“腾”地红了，往陈彼得背后缩了缩，手指却把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陈彼得倒是大方，抬手冲她们挥了挥，嘴角扬着笑，脚下加了点油门，摩托车载着满车的起哄声和甜丝丝的羞赧，轻快地滑远了。风里好像都飘着糖渣子，丁菲菲偷偷抬眼，看见陈彼得的耳朵也红了，心里忍不住漾起团暖烘烘的气。
最后他们停在河边的烧烤摊。这里的灯特别亮，一串串肉串在炭火上滋滋冒油，裹着孜然和辣椒的香气，混着河风里的潮气扑过来。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把大扇子“呼嗒呼嗒”地扇，火星子随着风飘起来，又轻轻落在脚边。
“你想吃啥，自己拿，千万别拘束。”陈彼得把车停稳，甩了甩额前的锅盖头，语气里带着股少年人的豪气。路灯照在他脸上，能看见细碎的绒毛，倒比刚才在影院里看着更顺眼些。
丁菲菲抿着嘴笑，伸手从冰柜里拿出几串烤翅：“我吃我家爷们儿的，有啥可拘束的。”
“哟，这就成爷们儿了？”陈彼得挑眉，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关键的一步还没迈呢。”
丁菲菲眨眨眼，一脸无辜：“啥步啊？”
“嘿嘿……你说呢，我的小娘子。”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坏笑。晚风把他的气息吹过来，这次没闻到蒜味，倒有股淡淡的薄荷糖香，大概是刚才偷偷嚼了糖。
丁菲菲的脸又红了，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你好……坏，讨厌。”声音却软得像棉花糖，一点力道都没有。
陈彼得笑着躲开，转身冲摊主喊：“老板，先来二十串五花，两串烤腰子，再来点脆骨！”又转头问丁菲菲，“喝点啤酒不？冰的。”
“不了，”她摇摇头，目光落在旁边的饮料柜上，“我喝点冰水解渴就行。”
陈彼得“嗯”了一声，转身去拿了瓶冰镇啤酒，又从冰柜里拎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等烤串上桌时，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咕咚”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着，看得丁飞飞有点发怔。
就在这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那点刚冒出来的甜意，突然就掺了点涩。
怎么就只买了一瓶啤酒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根细小的刺，扎在肉里，不深，却隐隐作痛。她低下头，假装专心看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沾湿了手指，冰冰凉凉的。
思绪一下子飘回了一个月前，在海南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她还在三亚出差，每天顶着大太阳跑工地，晒得黑了两个度。项目结束那天，她累得只想瘫在床上，可心里又有点舍不得——毕竟是第一次来海南，总该留点念想。刷美团的时候，看见家海鲜自助，168一位，图片上的龙虾和生蚝油亮亮的，看得她咽了咽口水。
她几乎是雀跃着把截图发给陈彼得的，附带的消息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亲爱的，我想在离开海南之前，吃顿168的海鲜自助留个念。作为男朋友，你能不能给我报销呀？这样我回成都以后，想起来都是满满的仪式感，甜甜的。”
那时候他们还没见过面，靠着微信聊了大半个月。他会每天早上叫她起床，晚上听她吐槽工地上的糟心事，会记得她不吃香菜，喜欢喝加冰的可乐。她总觉得，他们已经熟得像认识了很久，他是懂她那点小矫情的。
可那天，消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她抱着手机等了半小时，屏幕暗下去又被她点亮，微信首页始终安安静静的。心里的雀跃一点点凉下去，变成了忐忑，最后攒成点说不清的委屈。她又发了条消息，语气硬了些：“你收到我刚才的消息了吗？到底啥意思啊？”
过了十分钟，陈彼得才回：“不好意思，我俩才刚认识，还远没到那个地步。”
那行字像冰锥子，“哐当”一声砸在她心上。丁菲菲盯着屏幕，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一向心高气傲，从没主动向谁伸手要过东西，这次不过是想试试他的心意，却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她没多想，直接转了168块过去，附言：“亲爱的男朋友，谢谢你这一个月知冷知热的陪伴。虽然我们还没见过面，但我想请你吃顿大餐。就算你现在把我拉黑，我也无怨无悔。”
发完她就把手机扔到一边，蒙着被子躺了很久。窗外的海浪声一波波涌进来，听得人心里发空。
没过多久，手机震了震。是陈彼得发来的：“不不不，你这样做不对！你不知道我曾经遭遇过什么，等你回来我慢慢告诉你……”
他的话看着有点急，却透着股理屈词穷的苍白。那168块，他终究没领，一天后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她的微信账户。
后来她冷静了些，仔细想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冒失了。她主动发消息给他：“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对错，可能就是我们的价值观和消费观不太一样吧。算不上大事，以后在一起慢慢磨合，总会适应的。”
发完这句话，她其实有点怕，怕他顺着这个台阶下，就此疏远了。可陈彼得很快回了消息，语气斩钉截铁：“好，等你回成都，我一定请你吃大餐，将功补过！”
那时看到这句话，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散了，甚至有点期待——想象着他们见面时，他会带她去什么样的地方，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说“抱歉”。
“在想啥呢？”陈彼得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手里拿着两串烤好的五花，递到她面前，“快吃，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
肉串上的油珠亮晶晶的，混着孜然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丁菲菲接过，咬了一小口，肉香在嘴里散开，可那点涩味还在舌尖打转。
她抬头看陈彼得，他正低头啃着烤腰子，眉头微微皱着，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河风吹过来，把他的刘海吹得乱乱的，倒显得比平时真实些。
“你怎么不吃啊？”他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疑惑。
“没什么，”丁菲菲笑了笑，又咬了口肉串，“就是觉得……这里的烤串挺香的。”
河水在脚边轻轻晃着，映着岸边的灯火，碎成一片星星点点。烧烤摊的烟火气混着晚风飘远，丁飞飞看着陈彼得仰头喝啤酒的样子，心里那根刺还在，只是好像没刚才那么扎人了。
或许真的像她说的，磨合磨合就好了。她这样想着，把最后一口肉串塞进嘴里，努力让自己尝到更多的孜然香，更少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