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因为,那样耀眼的人,曾经在公司里被人仰望,如今却被当成街边闲话随意议论?
他曾经在单位带队,现在却被说成“废了”。
随从气不过,脸都涨红了,刚想上前说两句,却被姜叙白一个眼神拦住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能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姜叙白手里的病历袋没拿稳,忽然散开,几张纸从夹子里滑出来。
风一吹,纸张翻飞,有几张飘到了柳宴欢脚边。
她反应很快,立刻弯腰捡起来。
纸上有医院的抬头,还有几行手写的诊断记录。
她顾不上细看,只是小心地把纸张对齐,掸了掸上面沾的一点灰尘,双手递还过去。
就听见那个俊朗的男人,嗓音有点低哑,却格外好听。
“谢谢你,同志。”
“长得帅,声音还这么撩人……”
柳宴欢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本是无心之语,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什么?”
姜叙白脸一下子红了,耳尖也泛起了颜色。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眉看向她。
柳宴欢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补救:“也谢谢你!”
这话一出,姜叙白愣了愣。
他本只是客套道谢,没想到对方居然反过来道谢,语气还那么真诚,不像是敷衍。
他看着她,目光微微缓和。
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善意。
他望着她转身要走的背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走路时步伐轻快。
她包带有点旧,鞋尖也磨了边。
她是真的穷,可她弯腰捡纸时的动作那么自然,递还东西时的眼神那么认真。
她在同情我吗?
可……
她的眼神又不像是施舍,倒像是真的心疼?
姜叙白终于没忍住,低声问:“你……为什么要谢我?”
柳宴欢回头,脚步停住。
对上他那双认真又带点疑惑的眼睛。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因为……”
她张了张嘴,声音刚出口,肚子忽然一阵剧烈的抽空感袭来。
眼前猛地一黑,光线迅速褪去,视野边缘开始发晕。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倒,重心完全失衡。
千钧一发之际,轮椅上的姜叙白迅速伸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拉进怀里。
他平时因低血糖随身带着糖。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白兔奶糖。
撕开包装纸的动作熟练。
他取出一块,轻轻塞进她微张的嘴里。
糖块贴在她的舌根,甜味慢慢扩散开来。
几分钟后,柳宴欢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冷汗。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
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姜叙白的胸口。
她眨了眨眼,视线不由自主地上移。
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
她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停顿了几秒。
“咳,醒了?”
姜叙白轻咳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但其实内心并不轻松。
怀里的姑娘已经清醒了,还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同志,对不起,谢谢你……”
柳宴欢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从他怀里抽出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动作有些踉跄,但她强撑着站稳,双手紧贴在裤缝边。
“我问你,刚才为什么谢我?”
姜叙白眉头微微皱起,眼神认真。
他还在想着她之前说的那句“也谢谢你”,话没头没尾,让他心里始终惦记着。
这一次,柳宴欢没有迟疑。
她站直了身体,声音清亮。
那些平时爱嚼舌根的人,现在也没资格说风凉话了。
柳宴欢说完,还不忘转过身,狠狠瞪了一眼那两个还在围观的大妈。
那两个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的人被她这一眼盯得浑身不自在,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柳宴欢重新转回身时,嘴角扬起,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没注意到,轮椅上的姜叙白正静静地看着她。
姜叙白从单位领奖回来后一直在疗养。
这段时间他听惯了别人小心翼翼的安慰,也听多了背后压低声音的议论。
有人同情,有人惋惜,也有人暗地里说他“可惜了”。
可从来没有人像这个小姑娘一样,站出来,直视着他,用最坦荡的语气说他是英雄。
见柳宴欢冲他甜甜一笑,抬手挥了挥,似乎准备转身离开。
姜叙白忽然感到胸口一紧,心跳加快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开口:“哎,回来一下。”
柳宴欢脚步一顿,回过头,脸上写满疑惑。
姜叙白没多解释,只伸出手。
将口袋里仅剩的三颗大白兔奶糖全部塞进她手心。
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远,拐进了张先生家,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她的衣服又旧又大,袖口和裤腿都卷了好几道,还是拖在地上。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笑了一下,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姜叙白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才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瘦弱的一个小姑娘,头上还缠着纱布。
她的脸颊凹下去一块,眼窝深陷,嘴唇干得起皮。
纱布的一角已经被蹭得松了,露出底下结着血痂的伤口。
可她刚才跑的时候,头一点没低,腰背挺得笔直。
她手里攥着一个空空的布包。
大概是用来装药的,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她没戴帽子,风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但她不在乎,一边走一边哼着调子。
卫员连忙提醒:“咱们现在去张先生那儿,让他看看新出的检查结果?”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了眼手表。
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点,张先生那边应该还在等。
他抬起脚,作势要往门口走,又停下来等姜叙白回应。
他的衣服上袖口沾了点泥,大概是刚才在雨地里站久了。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