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在粒子加速器的控制面板上微微发颤，汗珠顺着防护服内衬滑进领口。第八十九次实验的读数在屏幕上疯狂跳动，那些本该随机分布的量子轨迹正以诡异的螺旋状向某个固定坐标收束。
“教授，实验体的生命体征...“助理的声音被防护玻璃的嗡鸣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只白鼠。灰白色的啮齿类生物在量子场中抽搐，粉红鼻尖突然浮现出类似电路板的荧光纹路，紧接着整个躯体像被揉皱的纸团般坍缩成二维平面。当时林薇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咖啡杯在地上摔成锋利的月牙。
此刻加速器中央的恒温箱里，新的实验体正在发出尖锐的吱叫。他看着全息投影里暴涨的ε粒子浓度，喉咙泛起铁锈味。当读数突破临界值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突然陷入死寂。
不是停电，而是某种更可怕的静默。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听见血管里红细胞碰撞的声音，防护服内循环系统的气流声被无限放大。他转头想确认助手们的状况，却发现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在某个诡异的瞬间——她的半杯咖啡悬停在离地三十公分的位置，飞溅的褐色液体像被施了魔法的水晶。
当他踉跄着撞开实验室气密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走廊墙壁上布满放射状血迹，在应急灯的冷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紫色。这些血迹呈现出不符合重力规律的分布，有些甚至沿着天花板向前延伸，仿佛某个三维生物被强行压进二维世界时留下的死亡印记。
她的婚戒就在这时从无名指上滑落。银色的指环在防静电地板上滚动，发出清脆的金属颤音。他弯腰去捡的动作突然僵住——戒圈内侧刻着的“Z&C 2023“在阴影中闪烁，而实验室门禁系统显示今天是2045年4月17日。
记忆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他分明记得上周刚和妻子庆祝结婚两周年，但此刻想起她的面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那些本该清晰的细节——她左眼下的泪痣，说话时习惯性卷起发梢的右手小指——都蒙上了量子噪声般的雪花点。
“你终于发现了？“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身时，年轻的研究员正倚着布满刻痕的墙壁，实验服袖口沾着未干的血迹。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猫科动物般的幽绿，那是量子辐射过量暴露的后遗症。
“第七十三次实验时，加速器就出现了时空褶皱。“她举起平板电脑，全息投影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程他看到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在实验室来回走动，有时穿着深蓝色防护服，有时却是便装。“每次实验都在创造新的世界线，而我们现在处于所有可能性的交叠点。“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婚戒，而三天前她分明还是单身。实验室的警报突然轰鸣，量子场稳定器的指示灯全部转为血红，墙上的血迹开始像活物般蠕动爬行。
当他冲进主控室时，整个上海正在他眼前分崩离析。全息地图上的城市轮廓不断重组成陌生模样，外滩的万国建筑群时而闪耀着赛博朋克风格的霓虹，时而又变回上世纪末的灰白影像。量子刻痕产生的时空涟漪正以研究所为圆心，将现实撕扯成记忆的碎片。
他在控制台底部摸到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画面里是1997年的外滩防汛墙，二十岁模样的自己正在暴雨中奔跑，身后跟着穿鹅黄连衣裙的少女。雨水把照片上的日期晕染成模糊的蓝，但他记得那个日期——正是他遇见妻子的日子。
此刻量子纠缠警报器发出鲸歌般的长鸣，他突然明白那些血迹从何而来。每个被卷入时空褶皱的人，都会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留下死亡的残影。当他颤抖着手启动自毁程序时，她的尖叫声与记忆深处某个暴雨夜的雷鸣重叠在一起。
隔着二十年的时光，他终于看清那场改变命运的车祸真相：湿滑的柏油路上，二十岁的他为了推开马路中央的少女，被卡车撞飞时的抛物线，与此刻实验室爆炸的火光形成了完美的量子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