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潮湿阴冷，唯一的光源是那支摇曳不定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南祁惨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背靠冰冷的石壁，感受着背后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得五脏六腑如同针扎。
“主子！“亲卫首领影七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当布条触碰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时，南祁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影七的目光落在那暴露在外的蟠龙刺青上，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五爪蟠龙，前朝皇室的象征，此刻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你看到了。“南祁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影七沉默片刻，继续手上的动作：“属下只看到主子的伤需要处理。“
南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三年来精心伪装的假太监身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更讽刺的是，救他的人袖口内侧绣着长平公主府的凤凰暗纹——萧嫣的亲卫。
“她派你们来的？“南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影七系好最后一个结，退后一步抱拳：“殿下有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南大人安全。“
“即使知道我是前朝余孽？“
“殿下说...“影七犹豫了一瞬，“无论您是谁。“
南祁猛地闭上眼睛，喉结剧烈滚动。无论他是谁...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剖开他层层包裹的心脏。前世今生，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的信任。
洞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在暗中保护她，却不知她早已看穿一切，甚至在他最危难的时刻伸出援手。
“主子，密函。“影七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正是南祁拼死从驿站抢回的慕容澈亲笔密令，“殿下交代，此物关乎重大，必须亲手交给您。“
南祁接过，指尖触到纸张时微微颤抖。他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慕容澈勾结外敌、谎报军情的铁证，足以让整个慕容家万劫不复。
“她...还好吗？“南祁突然问道，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影七面色一沉：“殿下处境危险。容妃流产，慕容家借机发难，指控殿下谋害皇嗣。慕容澈已带兵入宫...“
“什么？！“南祁猛地站起，眼前一阵发黑也顾不得，“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出发来救您之前。殿下坚持要我们先确保您的安全，自己却...“影七的话没说完，南祁已经踉跄着向洞口走去。
“主子！您的伤！“
南祁充耳不闻，雨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混合着不知是汗是泪的液体滑落。脑海中全是萧嫣可能遭遇的危险——慕容澈那个畜生，前世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今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备马！“南祁的声音在雨夜中撕裂，“立刻回宫！“
影七急忙跟上：“殿下还交代，若您执意回宫，务必带上这个。“他递过一枚精致的玉佩，正是南祁“不慎“遗落在温泉池边的那枚前朝信物。
南祁握紧玉佩，指节发白。她连这都想到了...这是要他在万不得已时亮明身份自保吗？可她知不知道，一旦他前朝皇子的身份公开，第一个被牵连的就是她这个“包庇逆贼“的公主？
“走！“南祁翻身上马，背上的伤口撕裂般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焦灼。暴雨中，一行人向着皇城疾驰而去，马蹄溅起的水花如同他翻涌的心绪。
与此同时，玉清宫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萧嫣站在大殿中央，墨狐大氅下的手紧握成拳。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怀疑的、幸灾乐祸的、冷漠的...最刺人的是父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嫣儿，“皇帝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殿内温度骤降，“容妃说你送的香料有问题，你可有解释？“
萧嫣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床榻上“虚弱不堪“的容妃，和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慕容澈。前世今生，同样的构陷手段，只是这次来得更早、更狠。
“回父皇，“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儿臣确实送过容妃娘娘香料，但那只是普通的安神香，绝无害处。若父皇不信，可命太医查验。“
“查验？“慕容澈冷笑一声，铠甲在走动间发出冰冷的碰撞声，“证据确凿还要查验？公主殿下好手段！“
萧嫣转向他，眼神锐利如刀：“慕容少将军未经宣召带兵入宫，才是好手段。怎么，将军府已经迫不及待要替陛下做主了？“
“你！“慕容澈脸色铁青，手按上剑柄。
“够了！“皇帝一声厉喝，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澈儿退下！宫内之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慕容澈不甘心地退后一步，却仍死死盯着萧嫣，眼中杀意凛然。
皇帝转向太医：“香料查验结果如何？“
老太医颤颤巍巍跪下：“回陛下，香料中...确实混有少量藏红花成分...“
殿内一片哗然。萧嫣心头一紧——被调包了！她送的香料绝对没有问题，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嫣儿，“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嫣挺直腰背，目光坚定：“儿臣冤枉。但请父皇明鉴，若儿臣真要谋害皇嗣，为何要用如此明显的方式？又为何要在救下容妃娘娘后才下手？这不合情理。“
“陛下！“容妃突然挣扎着撑起身子，泪如雨下，“妾身...妾身也不愿相信是公主所为...可那香料确实是公主所赠...妾身...“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跪下：“陛下！不好了！未央宫...未央宫起火了！“
“什么？“萧嫣脸色骤变。未央宫是她的寝宫，此时起火绝非巧合！
皇帝猛地站起：“怎么回事？“
“回陛下，火势很大，像是...像是有人蓄意纵火！禁军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宫女，她招供说是...说是奉了谢秋玉小姐之命！“
殿内再次哗然。萧嫣脑中飞速运转——谢秋玉？她不是被自己设计毁容后闭门不出吗？怎么会...
慕容澈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
皇帝眯起眼睛：“谢秋玉？谢首辅的女儿？“
“是...是的...“小太监结结巴巴道，“那宫女还说，谢小姐恨公主害她毁容，一直想报复...今日得知容妃娘娘出事，觉得是机会，就...“
萧嫣心中一动。虽然不知是谁在暗中相助，但这无疑是转机！她立刻抓住机会：“父皇，儿臣与谢小姐确有嫌隙，但从未想过牵连他人。今日之事蹊跷甚多，还请父皇明察！“
皇帝的目光在萧嫣、容妃和慕容澈之间来回扫视，面色阴晴不定。良久，他沉声道：“传朕旨意，谢秋玉涉嫌谋害皇嗣，即刻收押审问。慕容澈未经宣召带兵入宫，罚俸一年，禁足半月。至于公主...“他顿了顿，“在事情查清之前，暂居凤阳阁，不得随意走动。“
萧嫣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被软禁，但总比直接被定罪强。她行礼道：“儿臣遵旨。“
离开玉清宫时，萧嫣与慕容澈擦肩而过。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别以为这就完了，贱人。“
萧嫣回以冷笑：“少将军还是担心自己吧。带兵闯宫，可是谋逆大罪。“
慕容澈眼中杀意更甚，却碍于皇帝在场不敢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嫣在宫人护送下离开。
雨势渐小，萧嫣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中牵挂的却是那个生死未卜的人——南祁，你现在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