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和陈树蹲在一块岩石后,没有开手电,因为他们不知道——
“对方是谁。”
而另一边,马星遥也已经起身,从帐篷后口钻了出来,刘小利还在打呼,张芳轻微翻身,幸好没醒。
马星遥用眼神示意刘小利安静,二人随后绕向乔伊那一侧,四人在岩石后汇合。
陈树竖起三根手指——三点钟方向,有动静。
乔伊点头,缓缓侧身,望向远处山坡下一段较低的草丛。
那里,隐隐约约有两个黑影,似乎背着包,低着头在什么地方来回走动,有时还蹲下,用什么东西在地上“刻”或者“挖”。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语言,听不懂。
不是方言,也不是口音问题,更像是……
“乱码。”
陈树的“树一号”小型接收模块突然“滴”地闪了一下绿光——
这是远频干扰信号的特征性反应。
陈树眉头骤皱,立即调整频段,调低增益,避免被追踪。
他轻声说:“他们在发送低频信号,很像我们曾在三号井探测到的频率回波。”
乔伊望着远处黑影,脑中闪过两个字:
“引导者?”
一阵山风突然吹来,刮得林子“呼呼”作响,碎叶沙沙飘落,视线更加模糊。
就在这时——两个黑影忽然停下动作,齐齐抬头,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隔着五十米的距离,却让四人心里一沉。
不是因为看清了脸,而是因为——他们看得“太准了”。
陈树轻声:“他们知道我们在看。”
马星遥:“撤,先撤。”
四人慢慢后退,乔伊临走前在一块石头上,用脚趾勾了一下地面,留下一个反Ω标记。
他们原路悄悄返回帐篷,拉上拉链。
没有惊醒其他人。
但空气里的“山静”,早已不再温和。
陈树小声说:“那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山民。”
山顶依旧安静,
可他们知道,这一夜之后,
凤凰山——已经不是“度假地”,而是下一段任务的起点。
风继续吹着,拂过帐篷,也穿过那片被杂草和碎石遮掩的林间斜坡。
陈树和马星遥小心翼翼地贴近两个黑影的位置,草丛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们靠近不到五米时,才看清那两个身影——
一个高一个矮,穿着破旧的灰色工作服,背影弯曲,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上还挂着像是煤矿工牌的残片。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动作。
这两个人影正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但发出的声音却模糊不清,像是婴儿学语,更像是“断音信号”。
他们时而手势比划、时而对着一块石头跪地,像是在画什么,又像在求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毛”。
陈树低声道:“不会是……鬼吧?”
马星遥皱眉,声音依旧冷静:
“相信科学。”
但他握紧了手里的小型防身伸缩棍,手心却也微微出汗。
两人对视一眼,马星遥做了个手势——先发制人。
他们一起快步冲上前,马星遥沉声喊出:
“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那两个黑影一听,竟然猛然转身,神情惊恐,下一秒竟“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嘴里“呜哩哇啦”地喊着,声音杂乱破碎,几乎听不清内容,表情里却满是惧怕与哀求。
陈树和马星遥愣住了。
乔伊也赶了上来,神情一变。
她迅速扫视两人,目光停在他们的衣服上——是褪色的“铜山矿务局”字样的旧制服,胸牌却没有名字,编号也被划掉了。
手电筒的光扫过两人的脸时,几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个人……没有舌头。
他们的嘴张着,却发不出清晰语言,像是在用喉咙直接挤出空气。陈树脸色变了,低声说:“他们……是被割了舌头。”
乔伊的脸也沉了下来。
这不是“非人”,不是“闹鬼”。
这是活生生的人,曾经在矿里干活的矿工,现在,却无法用最基本的语言说话。
马星遥从腰包里摸出备用小本子和一支笔,递给乔伊。乔伊转头对陈树说:
“给他们写上我们是谁,别让他们再怕。”
陈树翻到一页,写下几个字:“我们是铜山二中的学生。不是坏人。你们还好吗?”
两个矿工盯着那张纸看了好几秒。
然后其中一个缓慢地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地上的沙土,开始写字。
他的手很抖,但每一笔都在用力。
他们写下的是断裂的、歪斜的几个大字:
“以为你们是他们。”乔伊立刻蹲下:“谁?你们怕谁?”
另一个工人用手指了指山的另一边,又摇头,又比划“锁”的动作,然后猛地比出“舌头”——用手贴嘴、做剪断状。
陈树立刻明白了:“他们是在矿里……被控制过,被割了舌头,不让他们说。”
马星遥盯着他们,比划着:“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其中一人哆嗦着写道:“系统信号……牵引我俩。”
乔伊手一顿,心中猛地一震。
她看向陈树,陈树点头,低声说:
“我们今晚调频后的系统发射,可能被他们这种‘遗留身体接收单元’感知到了。”
王昭也此时从帐篷赶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震惊不已。
“这、这到底是……”
乔伊望着他们,有些发酸。
她轻轻说:“如果我们听不懂你们,那我们和那些你们怕的‘他们’,有什么区别?”
两位矿工用极微弱的动作,几乎要跪下再谢。
她扶起其中一个:“别跪。你们没有错。是我们来的太晚。”
夜更沉了,星光似乎比先前更亮,但月光依旧薄弱,像一盏不敢全亮的灯。
乔伊用随身携带的校徽胸卡递给那两个瘦弱的工人看,证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铜山二中高170班乔伊”
那一刻,两位工人的神情才彻底松了下来。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求生欲下的恐惧”,而是某种压抑了太久之后的——放下。
其中一个工人颤抖着再次拿起纸笔,写下:
“我们是被五矿废彪那帮人骗来打黑工的,外地人,身份证被收走。他们用铁链锁我们,关在三号井后山的土棚子里。”
他换了一行,手指因为过度紧张一直在抖,字迹像在石头上颤着刻出来:
“我们曾想逃,结果有一个兄弟被发现,直接拖去用铁锤打死。后来他们一个个割了我们的舌头,说谁敢出声就下井‘消失’。”
另一个工人接过笔,补充写道:“我们已经被关两年了。白天干活,晚上锁棚。今天换岗出问题,我们两个趁后山看守不在,冒死从山体后缝里爬上来的。”
乔伊看着那纸上写的字,手不自觉地紧了。
“两年。”
他们活了两年,在人间,却没人知道他们还活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这个被称为“凤凰山”的地方,这个夜里静谧如画、白天阳光潋滟、能看到城市全貌的“世外桃源”……
竟然脚下埋着这样一段段“沉默着呻吟”的人生。
她喃喃道:“这山这么好看,这风景这么静美……下面居然藏着这么黑暗的事。”
没人说话。
陈树轻轻走近,把自己背包里的保温水壶拿出来,倒了两杯温水。
马星遥把包里的那袋老奶奶的烙饼撕开,递给乔伊。
乔伊没有犹豫,她接过,蹲下来,用最平静的语气,把水和饼递给那两个早已骨瘦如柴、却还下意识后退的男人。
她轻声说:“别怕,吃烙饼,喝水。”
两个工人愣住,眼圈顿时红了,像听到了这几年里最温柔、最不像黑夜的声音。
他们不再推拒,小心翼翼地接过,一口咬下饼,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好吃……真的好吃……”
“我们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上这样的东西了。”
陈树咬牙低声说:“狗东西,割人舌头都干得出来。”
张芳听完这些,也从帐篷里醒来,她蹲下帮着递水,看着眼前的情景,第一次没有说话,也没有记录,只是红了眼圈。
刘小利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看到场景时,像是瞬间清醒了。
他没打趣、没发抖机灵,只从背后默默掏出那瓶未开封的可乐,递过去。
王昭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他们身上:“别怕,我们在这里,不会让你们再出事。”
乔伊起身,看着陈树,低声问:
“你带录音设备了吗?”
陈树点头,掏出“树一号”的备用模块:“虽然语音无法识别,但可以录下他们的行为频率与动线。我们可以建模。”
马星遥:“再补拍几张他们的衣物、编号残片,有没有旧矿务标记。”
张芳也拿出自己的相机,对着工人的工牌按下快门——那一刻,她不是“笔记王”,是记录者。
乔伊望着星空,那颗最亮的北极星就在她头顶。
太阳刚刚露出山脊,山顶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把夜晚的沉重吹散了一点,但空中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阳光显得温柔而小心。
营地旁的石桌上,几支笔、几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已经被写满、画满。那是两个被困矿工通宵赶出的“地下布局草图”。
乔伊、陈树、马星遥、王昭、张芳、刘小利围坐一圈,神情紧张,额前是山风吹起的发丝,心中却是压得沉沉的计划蓝图。
被困矿工用颤抖却精准的手,画出了这样一张图:
一条废弃主通道,通往矿山后部的“地下作业棚”,里面用厚铁门隔成三个工作区。
三十人左右的外地务工人员被分散关押,日间轮班做“采掘”和“运输”,夜间锁进“棚3”。
有一间“食物间”供一个专职炊事老工照看。
通道南侧是打手们住的“棚1”,约12~15人,全天值守,按3班轮换。
北侧的“棚2”是废彪等头目的办公及物资区。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那间单独标出的:“武器库”。
张芳边看边小声重复:“他们居然有自制武器?!”
矿工颤抖地在图边补写:“自制火药枪、砍刀、钢珠弹、铁棍、简易电击器……全部堆在‘库房’里。”
刘小利低声爆了句粗:“这是要当山霸?”
马星遥眉头紧锁:“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
陈树攥着纸,语速压低却急促:“那就更要快!报警、封矿、调人,把他们全铲掉!”
陈树正准备掏手机,乔伊却一把按住了他手腕,眼神果断坚定。
“现在还不能报警。”
陈树一愣:“你疯了?!这些人再晚一天救出去,就晚一天受罪!”
乔伊看着他,语气缓下来,但依旧沉稳:
“不是我不想救,是我们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她扫视众人,声音低却异常清晰:
“你们想想,这帮人不是普通的矿老板,他们是亡命之徒,是把人关两年、割舌头的‘黑域体系’。”
“只要风声稍微走漏,他们就可能……灭口。”
王昭咽了咽口水,声音紧绷:
“你是说……他们真会……?”
乔伊点头:“不但会,而且会毫不犹豫。”
众人沉默几秒,乔伊扫视一圈,拿起矿工画的草图,用笔圈了几个关键点: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正面冲突,而是——控制信息,掌握节奏,引导落网。”
她逐一解释:
脱困者安排:这两个工人必须藏好,绝不能下山,他们是证人、地图源、控诉者;一旦被抓回去就是死。
局部监控布点:陈树要用树一号调频信号,设法收集武器区和棚3的信号干扰特征,为后续“精准定位”提供参数。
心理战术设计:马星遥负责构建“模拟矿方上层察觉异常”的假象——比如引入伪信件、对讲假谈话,制造废彪的“内部不稳”恐慌。
行动窗口锁定:张芳和王昭负责整理人员编制,列出哪个时间段看守最松,作息交接时间,以及是否有“夜间调岗漏洞”。
刘小利翻了翻笔记本:“那我干嘛?”
乔伊看他一眼:“你是X因素。”
刘小利笑:“那我能提前剧透吗?”
乔伊笑了:“你擅长‘临场干扰’,搞点‘惊喜’,就是你最擅长的事。”
乔伊拿起最后一个老奶奶留下的烙饼,撕开分给众人:
“吃了这个,我们就开始干这件事。没有人掉队,没有人莽撞,我们是六个人,不是六个孤胆英雄。”
她盯着每个人的眼睛:
“你们说要解救那些人,现在就靠你们的智商、你的胆量、还有你们的冷静。”
六人接过烙饼,没有人笑。
这一刻,他们真的不是“玩系统的孩子”了,而是即将执行一场“拯救三十多条命”的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