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死寂。恶臭的血腥和腐烂味沉甸甸地压下来。
韦一蹲在福伯尸体旁,手指拂过老人颈侧一处极其隐蔽的淤紫,形如五指。“钱家,拿活人当柴烧。”
乐思猛地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里却爆出刀子一样的光:“乐谈!他抓了乐谈去‘归正’!我弟弟!”她像受伤的母豹一样弹起来,扑向门口,“城北荒园!现在就去!砸了那鬼地方!”
“等等!”韦一低喝,身形一晃已拦在她身前,快得像道影子。他眼神沉冷,“送死?”
“那是我亲弟弟!”乐思嘶吼,肩膀那道浅白疤痕在昏暗里刺眼,“就在那鬼院子里!多等一刻,他就少一分!滚开!”
韦一没动,像块冷硬的石头。
“硬闯,惊动守卫,乐谈第一个死。”他盯着乐思通红的眼,“得知道里面什么样,怎么进去,怎么救人。”
乐思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味。终于,她肩膀垮了一点,声音嘶哑:“…你说,怎么弄?”
“先看看这‘归正’是什么路数。”韦一的目光落回福伯僵硬的尸体上。
他蹲下身,小心解开福伯胸前那团浸透黑血的破布。
伤口暴露出来。不是刀剑伤。心口位置,一个碗口大的焦黑窟窿。窟窿深处,隐约可见森白的肋骨茬子。
乐思胃里一阵翻搅,捂住嘴,硬生生把呕意压下去,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恐怖的伤口。
“福伯是上乘三段,”韦一的声音毫无波澜,手指虚虚悬在伤口上方,“能把他伤成这样,一击毙命…”他指尖凝起一丝极淡的内息,小心地探向那焦黑的边缘。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排斥和混乱意念的波动,猛地从那焦黑伤口深处反弹出来!冰冷,混乱,充满一种强行灌注的、不属于福伯本身的意志残渣!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向韦一探出的意念!
韦一闷哼一声,指尖那丝内息瞬间溃散。识海深处,那沉寂的灵石光晕猛地一颤,一股温润的暖流应激般涌出,瞬间抚平了那股针扎似的刺痛。
“灵石?”韦一心中微动。
“阴邪路数,”灵石那御姐音带着一丝厌恶在识海响起,“强行抽离生魂本源(壳),再灌注外来的精神烙印(光),粗暴缝合。失败品留下的怨念残渣,驳杂污秽。那小崽子若真在里面…凶多吉少。”
灵石的声音像盆冰水浇在韦一心头。他抬眼,正对上乐思死死盯着他的目光,那里面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祈求。
“有东西,”韦一压下翻腾的心绪,指着福伯心口的窟窿,“邪门的劲力残留。这劲力…或许能指路。”
乐思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救命稻草:“怎么指?”
韦一没答话,再次闭上眼。这次,他不再用内息试探,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隐诀》第一章的“散气”之境。无形的感知如同最细微的触须,以他为中心,向着破庙外、向着城北方向,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
夜色粘稠。破庙外的陋巷像一条死去的蛇。污水的馊味、垃圾腐烂的酸气、远处飘来的廉价脂粉香…无数驳杂的气息混杂着。
难。太微弱,太分散,被市井浊气冲得七零八落。
就在韦一心头微沉之时——
嗡!
识海深处,那灵石光晕猛地一亮!一股远比韦一自身精纯浩瀚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潮汐,轰然席卷而出!瞬间扫过整片城北区域!
无数驳杂的意念碎片、气息流痕,如同倒灌般涌入韦一识海:醉汉的呓语、赌徒的狂热、暗娼的媚笑、更夫疲惫的脚步…庞杂混乱。
灵石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筛子,瞬间滤过这海量的信息垃圾。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点”,在韦一识海的“地图”上骤然亮起!位置——城北深处!那气息,冰冷、混乱、带着强行缝合的滞涩感,与福伯伤口残留同源!更有一股属于少年人的、被强行压制却依旧顽强挣扎的生命波动!
“找到了!”韦一霍然睁眼,精光暴射,“城北!‘归正院’!乐谈…还活着!”
“走!”乐思的嘶吼带着哭腔和狂喜,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门外。
夜更深。城北是武都的烂疮疤,污水横流,破屋歪斜。韦一在前引路,身形在阴影里时隐时现,快得像掠过墙头的黑风。乐思紧跟其后,脚尖点地无声,踏过泥泞的污水坑,连一丝涟漪都未惊起,轻功比受伤前快了不止一筹。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鬼影,循着灵石在韦一识海中标注的那个冰冷“光点”,疾速穿行。
越靠近城北深处,那股冰冷混乱的气息越是清晰。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陈年香灰混着劣质熏香,底下又压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药味。死寂。连野狗的吠叫都听不见。
一片突兀的高墙出现在前方,截断了去路。墙是灰黑色的巨石垒成,高得离谱,仰头望不到顶,把后面一大片区域遮得严严实实。墙头插满了尖锐的铁蒺藜,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显然淬了剧毒。只有一扇包着厚厚铁皮的巨大木门嵌在墙中央,紧紧关闭,门环是两个狰狞的兽首,口衔铜环。
高墙之下,阴影里,无声矗立着六条人影。清一色黑布劲装,脸上罩着只露双眼的黑巾。气息沉凝,如同六块冰冷的铁坨子杵在那里。腰间佩刀,刀鞘样式古朴,狭长。
钱家的刀。
“六个。”韦一的声音贴着乐思的耳朵响起,冰冷的气流让她耳廓一麻,“两个上乘初段守门,四个下乘九段巡墙。暗处还有…至少三处哨位。”他《隐诀》的感知配合灵石之力,将这高墙外的防御网看得一清二楚。
乐思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铁门上。墙内,那股冰冷混乱的气息像针一样扎着她的感知,里面夹杂着的那一丝属于乐谈的、微弱却倔强的生命波动,让她心尖都在滴血。
“怎么进去?”她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带着血腥气。硬闯,瞬间就会被发现,乐谈必死无疑。等?每一息都是煎熬。
韦一没说话,眼神锐利如鹰隼,一寸寸扫过高墙和紧闭的铁门。灵石的力量在他识海中无声流淌,将那冰冷“光点”的位置、守卫的分布、墙体的结构…飞速勾勒、分析。他在寻找,寻找这铜墙铁壁最细微的破绽,那唯一的生门。
乐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她盯着那堵隔绝了弟弟的巨墙,肩胛骨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一字一顿,从齿缝里迸出冰碴子般的低吼:“拆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