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1)

恒一又变得暴躁起来,家里学校,都像掉进灶台里的栗子,时不时就炸起来吓人一跳。

这么着忍了好几天,陈藿大早起把恒一堵在卫生间里,抬起一条腿踩住门框,不说清楚不算完。

“你又抽什么风!”恒一瞪着眼睛喊。

陈藿不甘示弱,木着脸回:“你又犯病了?”

恒一一脚踹翻洗手池底下的塑料桶,半只脚卡进桶里,他气急败坏的一甩腿,脚是出来了,鞋还留在桶上。

陈藿感觉问二傻子是问不出结果的,叹口气往外让了一步。

恒一拔下鞋,脚下一个踉跄着了地,又踩一脚水,只能单腿蹦着出来,扯下袜子狠狠一丢。

陈大海斜眼看一眼落在床头的袜子,哼唧了一声,歪头伸手去够,嘴里念叨着:“早饭就给吃肥肠臭豆腐煲啊,小味挺带劲儿啊。”

陈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瞬间憋回去,只有肩膀带点强忍之下的颤抖。

恒一搓了一把脸,叹口气,把自己那只眼看着要往爷爷嘴里塞的袜子抢回来,耷拉着脑袋往凳子上一坐,铩羽的斗鸡似的。

“你到底说不说?”陈藿走过去。

恒一一声不吭,两个胳膊架在膝盖上,头深深地埋进去。

陈藿安静的等了一会儿,抬起脚,脚尖轻轻踢了踢恒一的小腿。

恒一那么高的个子,此刻在陈藿面前,却仿佛一个幼小伶仃的孩子。

“你知道我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恒一的声音沉闷着从胸腔深处发出来,像是拔出经年生锈的铁钉,每一个字都带着淋漓的血肉。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眶猩红,脸上的肌肉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不怕受苦,可是为什么丢我一个人?为什么,丢下我?”

其实自从恒一来到这个家,同住一个屋檐下,陈藿都从来不曾真正的了解过恒一过去所经历的那一切。

她能想象,因为自己也经历过。还能怎么难?不过就是在夜晚摸着黑走路罢了。撑着一口气,总能活着。

恒一当下这句话,把她也问倒了。

陈藿小一些的时候,还会在心里这么问自己,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早已经不再执念于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留我一个人?为什么抛弃?既然要抛弃又为什么生下我?我来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意义?还是说生命就像流水,它自然的来,又自然的去,它存在着,就是存在的意义本身。

陈藿有些生疏的抬起手,掌心轻轻揉了揉恒一那扎刺儿似的寸头脑袋。

“过去......怎么样,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恒一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干涩的,并没有泪水。

他刚才的脆弱仿佛转瞬即逝,如今眼睛里只有浓烈的恨意。

“我想不通的,就迈不过去!”

“恒一,到底发生什么了?”

恒一静默了几秒,突然站起身,抓起书包甩在后背上,走出了家门。

放学时,他故意又等到图书馆关门,才最后一个走出来。

清冷冷的一盘月亮。

天气冷的厉害。

毫无意外的,那个身影又跟了上来。

恒一没有骑车,钓鱼似的就这么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的往家走,钓的人快跟上了,他就加快脚步,跟不上了,他又磨蹭着慢下速度。

后面的身影起初还能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远远的坠着,但后来可能走得路途太远了,便有些吃力。

在一个转弯处,恒一余光看着对方急喘了两口气,用手扶撑着墙,缓缓地蹲了下去。

恒一不屑的一撇嘴,脚下突然加速,快步向前走。

可是十几分钟之后,恒一又原路返了回来。

那个虚弱的身影抬起头来,伸出枯槁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恒一的衣角。

“儿子。”那声音又虚弱,又可怜,“妈累了,让妈稍微歇一会儿,休息两分钟,咱们再走,行吗?”

恒一看着那只手,想甩开,但终究还是咬着牙没动。

经过了这些天,他身体里的那只左支右绌的猛兽,好像渐渐平静了下去。那些突如其来的委屈不解,也经由一早的火山爆发,终究归于了无可奈何的平淡。

“这次来几天?”恒一突然问。

“什么?”

“我问你这次出现是待几天?”

“我......”对方一直语塞,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哼,”恒一哼了一声,语气阴阳怪气起来,“说清楚待几天,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别突然间一夜又消失了,玩什么人间蒸发。”

她没说话,只是突然喘息的有些快,像是鼓足了最终的勇气,那只拉着恒一衣角的手松了,转而缓缓拉住了恒一的手,颤巍巍的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本能的一阵反感,恒一刹那间就要收回手,可对方却忽然拼尽了全力似的牢牢按着。

在这拉扯间,恒一脑子里绽过一簇火光,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异样——那不是代表着童年记忆中的柔软,而是平板的,僵硬的,陌生的......

“妈妈不是有意抛下你的,妈妈那时候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不想拖累你,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一个小孩子,那些债主,也不会为难你的......你一个男孩,忍一忍,总能活下去,可如果你知道我病了,得了癌症,就当时那个处境,你只会更难啊......”

恒一懵了。

他看着母亲站起身来,用树枝似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一寸寸的摩挲,“我都不敢相信,你都长这么大了,妈妈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你的脸了,肩膀也这么宽,真好,还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妈妈就算现在死了,也能放心的闭眼了。”

恒一觉得脑袋里炸裂似的疼,疼得视线都有一些模糊。

父亲的突然离世就像抽走了家里的房梁,优渥的经济条件刹那间土崩瓦解,总是天真不谙世事做派的母亲整夜流泪,然后,在某个清晨不告而别。

恒一那只触碰过母亲胸膛的手收回来,转而攥紧自己胸口的衣服,他感到一阵窒息,似乎又想呕吐,冷汗涔涔的从额角渗出来。

从此以后,他的狠意也没有了去处。

“......”

“儿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别死,”恒一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喉头攒动,也像生过一场重病,“你别死......也别消失了,”——也别再抛下我一个人,但这句话太轻了,除了月亮,谁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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